浅水长亭前，站了一圈手执芍药笑容明媚的少女。
南宫贞刚才说围了几层的女孩子们，虽然是她夸张之词，但这些小家碧玉的姑娘们一个个目若秋水含羞带怯，很有几个姿容不俗的在里面。
若是有心，每年的这一天，确实是难得的机会。
十娘、柔福、南宫贞三人略看了看，悄悄地，躲去了芍药花丛后面。
不一会儿，十娘就别开了目光去。
柔福与她相视一眼，见南宫贞看得目不转睛兴致盎然，不好拂了她的意，两人于是悠闲地欣赏起周围的风景来。
十娘的目光随意游荡，错眼瞥见右侧方一个半身对着她们的男子身影有些眼熟。
不免多看了几眼。
春日的暖阳像金子一样铺洒下来，岸上芳草萋萋，男子头上束着白犀冠，着一袭青衫，似乎正低头寻着岸上的香草，眉眼间的余光却时不时往前方瞟了过去。
顺着他的目光，不远处，一个梨涡浅笑身穿鹅黄色柳丝裙的少女正和同伴嬉闹成一团。
许是察觉到男子的注目礼，少女在同伴的笑闹声中直直地走了过来。
“哎，你在挑香草？我刚从那边过来，那里各种兰草都有，不如过去看看吧？”
男子似乎有些惊喜，慌乱间竟傻傻地回：“已经去过了。”
她一下就喜欢上了他那傻样子，仰着一张无邪的脸，调皮地说：“那就再去看看呗！”
男子讷讷的：“哦……我……”
十娘看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南宫贞被她的笑声一惊，回过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看日头，道：“快吃午饭了，我们回去吧。”
她难得露出小女儿情态，另外两人微微扬了扬嘴唇，并不出言取笑。
三人手拉手往回走。
走到半路就遇见了各人的大丫鬟，齐道：“主子们可回来了，贵嫔娘娘已遣人来请了两三次了。”
冰砚上前搀起十娘，关切道：“走了这么一大段路，姑娘该累着了？”
“我还好，玉叶，好生扶着你家乡君。”
她们三人里头，她与南宫贞都是一双天足，唯柔福是缠过足的。
“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柔福含笑道。
“若累着你，可是我的罪过。”
十娘笑声说着，又问冰砚：“你们怎么回的？这会子正是午膳的时辰，我们怎么好去叨扰贵嫔？”
玉叶脆声道：“县主放心，冰砚妹妹机灵着呢，已回了邓女官，说主子们午后再去。”
三人赞许地点点头。
回到南宫府的帷帐里，主仆等人吃过午饭，在江边看了一会儿风景，又应景地舀水洗了洗手和脸，手执香草各自祈了福。
午歇时，丫鬟们俱都退到了屏风后，柔福拉着十娘说起悄悄话来。
“刚才一个中意的都没有？”
十娘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奉义伯家的那位两只眼睛飘忽不定，一不留神就往女孩子们身上瞟了过去。那宗正寺的中署令庆爵爷，以前我授封县主之时，他还来我家打过饥荒……”
她喋喋说了一大堆，柔福笑着摆摆手，道：“这几个倒罢了，那位庆爵爷即便是没去你家打过饥荒，我也不赞成你选他——面相也太不讨喜了些……只问你，安国公的侄子怎么样？我刚才见他谈诗论赋之时口若悬河，道理通透，人也周正，不失为一位好儿郎。”
十娘顿了顿，道：“夸夸其谈之辈，我不喜欢。”
听她如此说，柔福和南宫贞对视一眼，片刻后，小声试探着问道：“明娴，你是不是心有所属了？”
“啊？”十娘被她这个问题惊了一惊。
南宫贞觑她一眼，笑嘻嘻道：“若不是心有所属，你怎会谁都看不入眼？让我来猜猜，是慜王殿下？还是你那位表哥？总不可能另有他人吧？”
……
这一天，十娘三人并没有前往曲江中流的行帷见苏浣衣。
未正时分，她们正要动身，就有内监来传话：“贵嫔娘娘身子不适，已经先行回宫去了，请明娴县主和南宫姑娘进宫叙话。”
三人关切道：“贵嫔的身子不要紧吧？”
内监躬身道：“请宽心，娘娘是因为吃了些不合脾性的羹汤，是以引起身子不适，太医已经看过，休养几天便无碍了。”
十娘和南宫贞各带一个丫鬟，坐着车进了宫城。
柔福因记挂着家中的芙姐儿，并未随同二人前往，先行回了家。
昭华宫前，聆琴已立等在那里。
见了她二人，眉目带笑迎上前来，屈膝行礼道：“两位姑娘可算来了，我家娘娘足足念叨了一天了。”
十娘和南宫贞虚扶了一把，丫鬟们又给聆琴行礼：“见过邓女官。”
自苏浣衣年前晋封为正三品贵嫔，成了昭华宫主位，聆琴也升为一宫的掌事女官。
“妹妹们快起来。”
她笑吟吟一手一个扶起冰砚两人，并不因自己的身份拿大。
聆琴将十娘和南宫贞迎进昭华宫正殿旁的一间轩室里，刚落座，便有宫女上了茶来。
聆琴陪笑道：“姑娘们在此略坐一坐，适才崇德夫人传唤贵嫔娘娘前去议事，娘娘想是要过会子才能回来。”
十娘与南宫贞对视一眼。
崇德夫人便是那位绿腰夫人，自苏浣衣进宫，深得圣宠以来，到年前她坐上贵嫔之位，无异于成为了绿腰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时也不知传苏浣衣前去所为何事。
十娘便“咦”了一声道：“今日绿腰夫人没有陪伴圣驾出宫吗？”
按照常理来说，在这一天里，高位妃嫔都会跟着皇帝前往曲江，不单是为了过上巳节，更是尊荣的一种象征。
聆琴听得此问，眉目闪了两闪，道：“夫人数日前在为圣上献舞之时不慎摔了一跤，行动多有不便，所以今日留在宫中休养。”
观她的神态，十娘便知，绿腰夫人摔的那一跤必有内情。
这可不太好，这样的日子，宫中必定空了大半，这个时候皇帝犹在曲江与群臣同欢，苏浣衣虽然受宠，位份却只是正三品，崇德夫人位列从一品，要刁难她是可以的。
三人心不在焉地喝了一会儿茶，仍不见有动静，聆琴面上的担忧之色渐浓，强笑道：“容奴婢前去看看，二位姑娘千万别介意……”
旁边一个叫小娥的大宫女便笑声道：“县主和南宫姑娘在此处也是白闷着，不如往御花园中赏赏春色去，奴婢带路，等会子娘娘回来了，聆琴姐姐再来寻二位姑娘。”
她也是苏浣衣从右相府带进宫里来的家生子，与十娘和南宫贞俱都是惯熟的。
聆琴连连点头：“多有怠慢，二位贵客可别往心里去。小娥，你好生带路。”
说完，福了一福便告退出去。
在此之前，十娘和南宫贞进宫的次数并不多，南宫贞早对御花园的景致心慕已久，当下便欲起身。
难得今日宫中没有多少人在，这个提议倒也不错。
十娘这样想着，点了点头。
昭华宫位于上林苑的东南角，小娥在前引路，后有两个宫女跟随，众人一路穿花拂柳，往御花园而去。
玉堂富贵、竹报平安，上林八芳正开得欣欣向荣，除去玉兰、海棠、芙蓉等八芳，又有各种奇花异草迎风吐香，兼之巨石嶙峋，亭台楼阁巍峨奇秀，这天家景致，与肃郡王府的“清溪泻芳”又有一番不同。
十娘与南宫贞一路逛着，一路随意闲话，后者忽而皱起眉头：“肚子疼得要命，小十你在这里略等我一会儿，我要去一趟净室才行。”
急匆匆带着丫鬟便欲掉头。
那火烧眉毛的样子，让十娘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小娥愣了愣，赶上前，笑道：“让奴婢带姑娘去吧，不然这里七拐八绕的，姑娘非得迷路不可。”
又吩咐那两个宫女：“好生在这里伺候县主。”
“是。”宫女躬身答应了。
她们走后，十娘带着冰砚走动了几步，看了一会儿海棠，正贪看一树开得晶莹剔透的杏花，不经意间转目一看，不由觉得有些奇怪，问冰砚道：“怎么一下子一个宫女都没了？”
刚才还在应声的两个宫女倏忽之间不见了人影。
冰砚尚不及答言，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惊呼。
继而“咚”的一声。
这声响，像是有人落水……
揣测间，冰砚面上已是惊疑不定，道：“姑娘，奴婢听这声音像是有人落水，刚才我们路过的那一丛芍药后面，隐约是有一处水塘的。”
“你听刚才那声惊呼，像不像贞儿的声音？
十娘对人声向来比较敏感，她话音刚落，又传来“咚”的一声。
隐隐伴着有女子的挣扎声响。
十娘只觉得自己的心突地一跳。
此处并无闲杂人等，该不会是南宫贞主仆两人从净室返转之时一个不小心，掉了下水吧……
南宫贞是不识水性的……
这样想着，人已奔了过去。
她赶到时，拨开掩映的花柳，才发现落水的并不是南宫贞。
波光潋滟的水塘里，一名宫装打扮的女子和一个只能看见背影的男子正纠缠在一起。
挣扎之中那男子回过头来。
十娘呆了一呆。
不是别人，赫然是梓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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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了些，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