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啊……”张林沉默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怀念之中，已经无法自拔。

王旭不想打扰他，或许对于张林而言，怀念过去已经是他最幸福的时刻。在旁边找了个东西当做凳子坐下，他打算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张林点了根烟，也没有递给王旭，自己点燃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之中，他的神色变幻莫测。

一根烟抽完，他随手将烟头丢在地上，道：“当年我才十岁，还在上小学，我爸就已经是声名远播的好警察了，就连同学们看向我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那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他的眼中全都是怀念，全部都是柔和，全部都是曾经温暖的时光，“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经常生病，为了方便照顾，就搬到我们家里和我们一起住。妈妈也很贤惠温柔，每天回家都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她总是利用工作之余的每一分时间来做家务，来让我们过得舒适，让这个家变得更加温馨。这样的家庭，不管是谁都会羡慕吧？”

王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生活他也曾经拥有过，后来却因为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而逐渐破灭，美好的日子总是在一步一步走向消亡，以此来激励着你成长，让你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或者是一个疯子。

张林仿佛没有听到王旭的叹息，他已经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这让王旭感到有些心酸，谁能想象的到，这个严肃精干、雷厉风行的警察，这个冷血无情、手法精湛的凶手，现在所能做的最幸福的事情，居然会是怀念小时候的生活？

“可是……就在那一天，六一儿童节，我仿佛就失去了一切……”张林的神色变得痛苦、凶戾，充满了仇恨，或许当年他还有恐惧，但是在这么多年的成长过程中，已经被仇恨都磨灭了，“被那个人拿着刀，全部都毁掉了。”

那个人指的就是鲁荣。在张林的报复名单里，他是最应该死的一个人。

因为不论是六一杀人案的策划者，还是负责安排行动的人，本意都不是想要制造出这么一场耸人听闻，惊动全省的大案子。唯独到了他这个具体的执行者手上，却出了岔子，导致不止一个家庭破灭，影响了无数人的前程。

他是真的该死。

“那一天，是六一儿童节，对于才十岁的我来说，是除了过年和生日之外最重要的节日了，每个孩子都对六一充满了期待。”张林再次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将胸中的灼热缓缓吐了出来，说道：“我跟妈妈说想要一款游戏机，妈妈嘴上叮嘱我要好好学习，不要只顾着玩，但还是给我买了回来。我邀请何青一起来我家里玩，因为双方家长的原因，我们两个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

“小孩子都是贪玩的，他当然同意了，跟他母亲说了一声就来我家了，他母亲知道要来我们家里，也没有阻拦，只是叮嘱了几句。而当时我爸正在外面执勤，他父亲也跟着一起，都不知道何青来了我们家。”张林的语气平淡下来，但是王旭能听出来，那平平淡淡语句下，铭刻的都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张林也坐了下来，就这么平淡的说道：“因为那天正好是个周末，我妈也在家里。当时家里酱油用完了，我妈就让我去楼下的超市买点。我在下楼的路上，就遇到了鲁荣，他当时正在上楼，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把刀。”

“超市就在楼下不远处，我很快就回来了，没想到在楼道里第二次遇到了鲁荣，这一次是我上楼他下楼。他的手里已经没有了刀，但是我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气，我记得很清楚，他身上的血腥气很浓重，而在他上楼的时候身上很明显是没有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闪了闪身子，给他让开了，毕竟他身上的味道真的不好闻。”当时的张林才十岁，还不是一个警察，对于这样的事情当然没有任何的警惕。

“可是当我回到家里，看到那一幕，我就知道，和我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就是杀了我全家的凶手。原本因为奇怪而记住的面庞，更是在仇恨和恐惧的作用下，变得无比深刻。”他的语气依然平淡，但是眼角有泪水落了下来，再坚强的人，内心深处都有柔软的地方：“你能想象吗？就在我出去买了一瓶酱油的几分钟，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我就失去了我的亲人、我最好的朋友！”

“门就那么开着，里面的血腥味浓的都散不开了，我妈就倒在门口，到处都是血，她的眼睛睁着，我仿佛还能看到里面的绝望。”张林伸出手，擦了擦眼泪，道：“我当时吓坏了，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声惊扰到了邻居，他打开门看到这可怕的场景，吓得他赶紧报了警。”

张林点着第三根烟，说道：“最先回来的当然我爸，他一听到出事的地点，就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了。那个向来开朗温和的父亲，哭的比我还厉害。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发挥出自己身为警察的职业特点，他把我送到了邻居家里，不让我继续看到更加恐怖的画面。他很快就发现了我奶奶和何青，我奶奶是个大好人，死前唯一想到的就是保护好孩子，保护好何青，她把何青紧紧的搂在怀里，一直到死都没有松开手。”

“你说，这样善良的人，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死亡！”张林愤怒的把烟丢在地上，直接用大拇指按了下去，把烟熄掉。

王旭叹了口气，越是了解当年六一杀人案的惨状，他就越是能理解张林想要报仇的心态，这一家人都是好人，不论是老太太还是张国华夫妇，一生都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要他们经历这样的苦难？

扪心自问，换成是谁面对家破人亡的惨剧，能够按捺下复仇的心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