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不讲暗话，今日辰风前来，却有见公子一面之意。但是拜访郑大人也是草民的夙愿，自然不分前后高低。”宁辰风自然地回道，“宴席上匆匆一见，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他是我府上的客人，是……”

郑大人的话刚刚说了一半，那神秘男子却放下手中的茶碗，邪魅地扯起一抹笑，淡淡地说：“你我所见次数也不少了，你猜猜？”

方可卿这时却拉了拉宁辰风的手，站起身，走到中间，盈盈地拜了下去：“草民宁氏拜见秦王千岁。”宁辰风猛然抬头，目光锁住端坐在上座之上的男子，却也并没有任何动作。虽然之前多有揣测，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的身份竟然这般尊贵！

这样尊贵身份的一个人，频频地出现在自己和月湄的身边，就更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不相信吗？”看着仍站在原地的宁辰风，男子又笑了一下，仍是邪魅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怒气，然后转过头打量跪在地方的女子，语气里带了些疑惑：“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的？”

“千岁衣服的滚绣是龙的图案，非寻常人可绣。腰间玉佩亦缀有黄色穗子，只有皇室之人方可佩戴。”方可卿微微抬起头，丝毫没有畏惧地注视着在上座之上目露危险气息的黑袍男子，“而且，传闻秦王素日爱琴，方才王爷进来之时衣袍上沾染了护理琴弦时使用的鹿角粉和松脂的气味，皇室之中虽然有多位王爷，但是爱琴之人却只有秦王您一人。故此民妇作此推测。”

慕容醉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些，这小小的江浙之地让他惊奇的事情还真是不少。这女子款款道来，却是将知微见著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而且，在自己的注视这下，仍能够脸色丝毫不变，这江南的女子何时竟沾染了和北方女子一样的豪气？

而且，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这女子实在是太美！那日在宴席之上，虽然他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在月湄身上，但是却依旧被方可卿的绝代风华所吸引。精致的五官，清水出芙蓉的妆饰，狭长的丹凤眼，举手投足之间的落落大方，无一不再彰显着这女子的绝世倾国。

如果说月湄足够媚，那这女子便是足够美。

无论哪一个，都足够倾国倾城。

只不过，那日他觉得她不过是美。今日却也觉得这美丽里面却也有着力量。

“江苏方家之女，果然名不虚传，细致入微之处本王也无从挑剔。”被拆穿了身份，慕容醉也就不再假装，大大方方地说道。

“王爷谬赞。”维持着跪拜的姿势，方可卿故作低微地说：“民妇与夫君，无意冒犯王爷，只是之前未能识得王爷真身，还望王爷恕罪。”

在这天朝，宁家再大，也不过是一介商户。在识破对方就是秦王的瞬间，方可卿无疑是有过慌乱的，毕竟这位秦王和其他诸位闲散王爷多有不同，不但在政事上有自己不容撼动的地位，而且还是重农抑商的坚持和贯彻者。单单最后一点，就着实戳中了宁家的命门。

只不过，幸好当时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未将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方可卿才可以出其不意。

“自然，不知者不罪。你们且先坐下，本王兴之所至，来江浙一地游玩一段时日，原本就不是为了公干的。”慕容醉似乎很满意对方这种低微的表现，因此毫不在意。不过，说到这里，他声音陡然沉下去了半分，带着些玩味地随意看着刚刚落座在一侧的宁辰风，见到对方脸上恢复了素日的样子，颇有些不爽，因此声音低沉地说：“况且，我和宁兄，却也有着不浅的缘分。”

方可卿不知道在凝翠楼中发生的种种，此时便是有心回护，也是无力，只盼着宁辰风此刻能够看清楚事态轻重，她抬起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宁辰风，却见对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愤怒的神色，心中苦叹，这缘分看来竟是孽缘。

虽然是极快的一瞬，但是方可卿看得到，慕容醉自然也看得到。

“宁兄今日既然有意来找本王，想必是有事情？”句尾恰到好处地抬高语气，很明显是要激怒对方的表现。

“王爷这声称呼草民实在不敢当。”在方可卿温柔的注视之下，宁辰风让自己的手掌在宽大的袖袍之中慢慢地握成拳头，再松开，反复几次，脸上已经是往常的样子。听到慕容醉问道，回答说：“不过是王爷为人神秘，草民有心结交，却不想是草民高攀不起的贵重。”

虽然面子上还在回应着对方的问话，但是宁辰风现在的心绪却是在飞快地思考着。之前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也渐渐地梳理了开来，为什么这个神秘人身边暗藏高手，可以来无影去无踪地多次出入凝翠楼。想来这样的势力，若枚自然是不会阻挡的。

而月湄？

想到这里，宁辰风心里迟疑了一下。他不能确定月湄是否知道这位神秘恩客的真实身份，慕容醉出现在江浙已经是半年有余的时间，但是地方的官吏却没有任何异动，这足以说明这个人隐藏自己的手段之深。不排除月湄不知道的可能性。

不过，想到月湄之前多次不肯吐露和这个人相关的事情，宁辰风释然了，想必即使是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以月湄的直觉，也本能地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危险吧。内心里流淌过一些暖流，即使自己那般对待这个女子，她仍旧是对自己这般相待。

在这世间，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自是困难。但得一红颜知己，把酒言欢，也是非常不易。

“湄儿在宁府过得如何？”看得出对方已经收敛了最初的锋芒，迂回地与自己对话。慕容醉不大喜欢这样的节奏，因此直接问道。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宁辰风和方可卿都是一愣。宁辰风是想不到对方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直接地问起月湄。按理说，他身份越是贵重，出入凝翠楼这样的事情就越是应该隐秘才是，和月湄有所交集这不是摆明了连郑大人也知道这事情？

而方可卿的惊讶更多的是，她意识到，原来这位神秘的秦王和宁辰风所谓的“缘分”竟然和月湄相关！虽然是俗套的剧情，但是脑海里还是很自然地反应出来三人恋爱的纠结。

她偷偷抬眼观察那上座之人的表情，这原本是大不敬的行为，但是她做的隐秘，而慕容醉又一心将目光聚焦在宁辰风身上。倒也没有发觉。

然后，方可卿莞尔，果然这个男子应该是喜欢着月湄的。

皇室男子的喜欢，方可卿并不敢直接断定为爱。但是那种想要占有的欲望，却很明显地可以从慕容醉急速收缩的瞳孔，以及咄咄逼人地看着宁辰风的样子中探查出来。她出身于望族，自然明白很多时候，越是强硬的人，越是不希望这世界上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而得到了，又真的能够珍惜吗？

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方可卿已经断定，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月湄的良人。还是宁辰风和月湄更为般配，只不过，想到这种般配，她的胸口忍不住地抽痛了一下。

“湄儿自是安好。”宁辰风自然也看得出慕容醉一时的失态，微微笑着说道：“草民虽然无用，但是照顾自己心爱的女子自然还是尽心尽力的，湄儿要的，草民能给的便会倾囊相与。”

方可卿只觉得那刚才的抽痛面积似乎扩大了许多。虽然此时显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况且，她和他，也没有什么儿女情长。

慕容醉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一旁原本只是看客一般的郑大人，注意到这样的表情身体竟然微微有些发抖。在一旁将一切尽收到眼底之下的方可卿暗暗思忖，看来传言果然没有半分虚假，这位秦王一直都以手段狠辣著名，他在这江浙巡抚的府中怎么说也居住了这么久，对方还是会因为一个表情而不自觉地被吓到，其手段可想而知。

这样的劲敌，希望宁辰风千万不要太过触怒才好。不过，这样的指望看起来的确是微乎其微了。

“本王听闻凝翠楼的湄儿姑娘歌舞一绝，不知道宁兄是否可以赏脸，哪日本王请湄儿姑娘来此地献上一舞呢？”虽然因为对方话中的暗讽多有怒气，但是慕容醉还是很愿意和这个敢和自己这般对峙的人周旋的。

他一直不相信宁辰风会是线报传回来的消息里那么简单的人。纨绔公子，虽然自古以来就不是稀奇之人，但是当初在京城匆匆一面，却让他感觉此人定非花花公子一流。而后，他来到江浙，亲自查看，又在月湄的房间里看到一些账本的残本，对这人的怀疑就更重了许多。

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的话，这个人隐藏的很深。这样有定力的人，是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和自己堂堂一个王爷撕破脸的。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是，若宁辰风真的在知晓他的身份之后就变得惟命是从的样子的话，那他反而会觉得无趣了。对手这种东西，越是深不可测，越是嚣张才越好呢。慕容醉在心里想。

“王爷也知道，湄儿如今怀有身孕，自然是不能轻歌曼舞。不过，若是王爷喜欢，等哪日湄儿诞下孩子，养好身体，辰风定会携湄儿一起前来拜访。”

“哦？”慕容醉玩味地说，“我竟不知道一个妓女竟有如此大的排场？还是说，你宁大公子的面子比我还要贵重上几分？”

虽然是淡淡的语气，方可卿却能够感觉到自己周遭的空气都迅速地降温，竟然让人莫名地生出一种想要打寒战的冷意。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仪，此时不再受到任何拘束地释放出来，其恐怖的程度的确不容小觑。

方可卿终于可以理解那位郑大人为何会因为对方脸色微变而颤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