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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嬉笑怒骂 因人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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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家乡西南岔,靠山,山上森林茂密。靠水,水中鱼虾成群。有田,田地土质肥沃。然而,流经村中的小溪可以见证,在这片土地上世代繁衍生息的庄稼人,绝大多数都很贫穷。炕上无席,柜中无被,仓里缺粮的,不乏一家。土改前,村中公认的首富地主刘大斗家,土改中田地被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土改后在村中仍然还是首富。就是这家首富,过年买一袋子洋面,买两包洋蜡,杀一口肥猪,被村民们羡慕的够戗。在饲养室睡觉的跑腿子们,破行李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已经过了端午节,他们大多数还都穿着棉裤。村中最穷的毯子匠一家四口人,土炕上没有炕席,仅有一条毯子,还是毯子匠早些年织的,晚上睡觉时,炕头的毯子匠一拽,炕稍的儿子喇叭匠和儿媳妇就没了盖。令人赞叹的是,他们照例生活的有滋有味,有骨气,有乐子。

正月十五元宵节,村里来了秧歌,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倾室出门观看。村长姜大牙的小儿子狗剩,脚丫子包着一块破布,站在雪地里看秧歌,冻脚了,就站在爷爷的牛皮靰拉上暖一暖,直到秧歌扭出了村,才跳着跑回家。松花江发大水,田地被淹,颗粒不收,有人宁可吃树皮,甚至饿死,也不肯出外讨饭,怕丢西南岔人的脸。这年,村中的跑腿子宋打头的,正在坐在饲养室吃苞米骨头做的饼子,来了一位要饭的姑娘,他就把仅有的四个饼子给了姑娘三个。姑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待得知他孤身一人,便有意于他,就问:“大哥,你多大年纪了?”他说:“三十六了。”姑娘又问:“咋还不成亲呢?”他自觉家穷,不愿连累姑娘,就连说:“不忙,不忙!”姑娘笑笑,挎着要饭篮子走了。一年后,宋打头的跟姜大牙到青石镇开基干民兵会议,在俱乐部里又见到了那位姑娘,姑娘笑着叫他“不忙大哥”。后经姜大牙说合,宋打头的还是和姑娘成了亲,他从此也得了“宋不忙”这个绰号。

西南山红石砬子下,有座立着石碑的土坟,叫抗联坟,坟里埋着一位抗联老战士。他土生土长在西南岔,曾经跟随扬靖宇打日本鬼子,当过连长,并立下过赫赫战功。解放后在省城当大官,病重期间留下遗言,死后不进烈士陵园,请组织把遗体从省城送回家乡埋葬。爷爷说,树叶都愿落在树根上。

爷爷的家乡西南岔,是我生命的起源地,也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童年的许多时光,是在那里度过的。有关爷爷的故事,也多半是这期间耳闻目睹的。这期间,爷爷一直当饲养员,负责放牛、喂牛。牛要既吃草料,又要喝清水,爷爷就必然要承担挑水的重任。于是,就发生了爷爷挑水的故事。

西南岔距松花江一华里,地面高出江面少说也有二十多米。地势高,水位相对低。春夏秋三季,有西山脚下流淌过村中的溪水供人畜饮用,清凉甘甜。到了冬季,溪水结冰,饮水要靠村中小溪旁仅有的一眼水井。这水井足有十多米深,打水要用辘轳往上摇。

刚下过一场清雪,爷爷挑着两只大水桶走出饲养室,一路哼着地方戏“小老妈开耪”来到井边。迈上井台,放下水桶,不知怎么脚下一滑,迭坐在地上。如此同时,一阵放荡的笑声在爷爷身后响起:

“哈哈哈!跑到井台上来跌膘,也不怕跌进井里见阎王?”

爷爷慢慢爬起来,回头一看,只见泼辣娘们老洋炮洋洋得意地站在哪儿,就回敬道:“哈哈啥?刚喝过尿吧!也就是我,要是你这娘们,能干抗干也不准抗摔,非把蛋包摔破不可!”

老洋炮本来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刘春燕,是地主刘大斗的堂兄的闺女。但她不会象燕子那样呢喃细语,说话如同放炮,震耳根子,便荣获老洋炮绰号。她是村长姜大牙的老婆,比姜大牙小二十来岁。姜大牙过去是西南岔有名的老跑腿子,给地主刘大斗抗劳劲,常年在刘大斗耳房居住。土改前,十九岁的老洋炮父母双亡,从外村来投奔堂叔叔刘大斗,给刘家洗衣做饭,看中了四十来岁的姜大牙。一天晚上,她偷偷推开耳房的门,钻进姜大牙的被窝。以后夜里便时常偷着去耳房。刘大斗发觉后,怕跟着丢人,便匆匆忙忙让他们完婚。土改时,姜大牙当了村长,老洋炮脸上有光,自觉钻对了被窝,得意地向要好的女人们透露过,姜大牙曾夸奖过她“又能干,又抗干”,被女人们又透露出去,成了村民经常谈论的笑柄。更有好事的,便咧着嘴嚷嚷:“能干还好琢磨,这抗干是咋回事呀?”

别看老洋炮不到四十,论起来爷爷要叫她嫂子。自古叔嫂无大小,爷爷骂她属正当防卫。爷爷年轻时,被黑瞎子一巴掌把门牙全部打掉,老洋炮就管爷爷叫秃牙子。她见爷爷骂她,就吐爷爷一口:“老秃牙子,就能掏埋汰嗑,咋就不掉井里呢!?”边骂边摇辘轳,打满两桶水,挑起来,扭着大屁股走了。

爷爷再要打水,不小心又跌了一跤,他边往起爬边自语道:“真是人老屁股松,干啥啥不中。要是退回五年……”爷爷见老洋炮已钻进胡同无踪影,下半句话就变成了低调,“退回五年也是这个熊**样。”

当时,我和老洋炮的小儿子狗剩,沿着小溪玩雪爬犁,恰巧玩到井台边,爷爷和老洋炮演的这一幕剧,看得真切,听得清楚。紧接着,我们有瞧见有损爷爷形象的第二幕剧。

爷爷站起身后,摇动辘轳把,将柳条编制的大柳罐斗放入井中,打满水用力往上摇。也许是老人家时才跌过两跤的缘故,当柳罐斗快要摇出井口时,意外的事故终于发生:日常那一贯忠于职守的系扎棉裤的布带,突然擅自离岗,爷爷那肥大的便服棉裤即刻腿落到膝部,那不该暴露的部位也顷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爷爷惊谔地停住手,拼拼腿,终于没有松开辘轳把。如果爷爷松开手,不仅会把柳罐斗摔坏,还很可能被辘轳把打伤。爷爷又继续往上摇,那速度明显加快。

就在这时,我发现老洋炮再度从胡同里钻出来。男人的屁股是不能让女人看的,这点我是知到的。在饲养室里,有个跑腿子大伯,光着屁股去火盆点烟,听到门口有女人说话声,下得耗子似的钻进被窝。此刻,我应该提醒爷爷及早防范,就喊叫道:“爷爷,狗剩她妈来啦!”

爷爷听到我的喊声,身子一抖,赶忙抓住柳罐斗放到井台上,以最快的速度提上裤子,匆匆挽个褶,弯腰捡起布带扎住,把柳罐斗里的水分倒进两个水桶里,抓过扁担,挑起水桶,趔趔趄趄地走下井台。在与老洋炮相遇时,老洋炮笑骂道:“老秃牙子,跌完膘又亮膘,也不怕着凉受风!”

“走得正,行得正,裤子掉了不算病!你也把裤子弄掉试试?”

爷爷笑嘻嘻地丢下一句话走了。

井台上的故事发生后,爷爷再也没有提起过。狗剩在我的小拳头威胁下,发誓说出去烂舌头,还告戒我也跟别人说,他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妈妈看过我爷爷的光屁股。就连快言快语的老洋炮也一直守口如瓶,不然村中不会没有一点风声。

不过,半个月后,爷爷在饲养室大炕上讲的那个有点荤腥的故事,很有可能受井台故事的启发,编造出来的。

“从前,唐朝大将军薛礼征东,打败高丽国。战败的高丽首领要请教几件事,薛礼允许三件。高丽首领问:‘咱穿啥布?穿啥鞋?吃啥水?’薛礼说:‘可穿好布,穿好鞋,吃井水。’那曾想,高丽首领先天耳背,错把‘百布’听成‘白布’,把‘好鞋’听成‘草鞋’,把‘井水’听成‘顶水’。打那以后,高丽人就穿白布,穿草鞋,用泥罐顶水吃。在高丽国,老爷们享福,在家抱孩子。老娘们下田种地,往家顶水。一年夏天,有个刚过门的小高丽娘们,顶着一罐子水走到自家门口,见房门关着,就用脚勾门。门没勾开,反倒把裙子带挣折,裙子一下子就落到脚脖上……”

“她没穿裤衩子吧?”有人明知故问。

“大热天,谁穿那玩意!”爷爷说,“那小高丽娘们眼见她姐夫从房山头撒完尿走过来,越发着急,有心扔掉水罐提裙子,又舍不得。正在为难之时,她姐夫上前照着大白屁股轻轻拍一巴掌,说:‘你的屁股,有我的半个,露在外面地不好!’一伸手就把裤子给提上了。”

“哈哈哈!”

饲养室大炕上听故事的人,都放开喉咙,开心地狂笑着,毫不顾忌地说着粗野的脏话:

“小姨子有姐夫半拉屁股,连高丽人都知道!”

“他们俩进屋后,那小高丽娘们会把整个屁股都给她姐夫!”

“嘻嘻!高丽娘们的屁股可凉啊!“

“凉不凉问金高丽就知道了。”

“哈哈哈……”

我没有笑,他们的话我也听不懂,凡是他们认为好笑的事,我都笑不起来。我正在后悔一件事:爷爷在井台上掉裤子时,我若及早上前给提上,爷爷的光屁股就不会被狗剩他妈看见了。

孩提时的一些想象,简直不可思议,孩提时的一些举动,更是荒唐可笑。不瞒你说,当我听过爷爷讲的牛郎织女故事,经不住赶车马老板的教唆,曾在农历七月初七晚上,光着屁股钻到黄瓜架下,想偷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结果悄悄话没听到,身上却被带刺的黄瓜秧拉出许多血道道。为这事,爷爷把马老板一顿臭骂:“你他妈拉巴子的没长好心眼,连小孩子都耍戏!”马老板子嘿嘿一笑,算是认错。可是不久,马老板子又挑起了爷爷和金高丽之间的一场冲突。

爷爷不曾料到,在饲养室打哈哈取乐讲小高丽娘们掉裤子的瞎话,半年后还会成为他和金高丽冲突的导火索。而点燃导火索的,就是马老板子。

那天,村长姜大牙从青石镇参加人民公社成立大会回来,在饲养室大炕上主持召开村民大会,讨论组建西南岔生产队事情。会前,人没到齐,先来到人闲扯,马老板子就讲了小高丽娘们掉裤子的故事。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坐在马老板子身后的金高丽,踹了他一脚,揪住他耳朵:“你的胡说八道!那里听来的?”

金高丽比爷爷仅小一岁。四十多年前,金高丽跟着他阿爸吉,从朝鲜来到中国,在西南岔落了户。那会儿他才十多岁,一句中国话都不会说,到爷爷家借斧子,象刘哑巴一样比划。爷爷把斧子拿给他,说这叫“斧子”,他硬说成“脯子”,他的汉话多半是爷爷教会的。金高丽长大成人后,在朝鲜屯娶了个朝鲜族姑娘做媳妇,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娶了个汉族姑娘做媳妇,是马老板子出五服的本家妹妹,她给金高丽生下个孙女,叫英子。这年,金高丽的阿爸吉说回朝鲜探亲,一去就不回来了,还来信让金高丽全家都回去,英子的爸爸妈妈死活不走,金高丽无奈,也就留了下来。金高丽早已加入了中国国籍,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中国人,言语间把汉族人称作中国人,把朝族人称作高丽人。金高丽比马老板子年长有二十多岁,他按年龄或按亲戚论都应该算马老板子的叔叔大伯辈,岂容得马老板子辱骂他的高丽姐妹,怎能不揪马老板子耳朵。

马老板子被金高丽揪得疼痛难忍,只好从实招供,把危机转嫁给爷爷:“快松手呀!是周老爷子讲的!”

金高丽松开手,转脸问爷爷:“周大哥,真是你讲的吗?”

爷爷一直坐在炕头上抽烟,有人讲他讲过的故事,脸上的浅坑坑先前还洋溢着得意,后来见金高丽真动了气,就说:“是我去年讲的,逗乐子的事,拉**倒吧!”

金高丽就从炕上站起来,怒目圆瞪地冲爷爷吼道:“周大哥你的不好,骂咱们高丽女人裙子的掉!就你们中国女人裤子的掉好哇?”

爷爷笑道:“你连中国话都不会说,就象你不是中国人似的,快坐下吧!”

“我的就不坐下,你民族大团结的破坏!”金高丽依然吼叫着。

“你他妈拉巴子的别拿大扎扎下虎小孩!”爷爷也吼叫起来。

“你高丽人的欺负!”金高丽委屈得带出了哭腔。

“得了,得了!算我欺负你高丽老弟啦!”爷爷终于软下来。

这时,村长姜大牙说话了:“出了我,你们俩在这屋子里年岁最大,平日里你俩又最近面,为屁点小事争吵,让晚辈们笑话不算,伤了和气也不值得。这事到这就算了结,谁也别提了。不过,马老板子也要受批评,以后人多的场和,不该讲的别乱讲。”

爷爷和金高丽的一场冲突,就这样以爷爷的告软平息下来,两人日后言归于好。不过,转过年春天,我所经历的爷爷和姑爷爷的那场较大的冲突,爷爷却是一硬到底的。

姑爷爷这个人,前面借奶奶的嘴提到过一次。他是爷爷的大姐夫,也就是上吊死的姑奶奶的丈夫。他比爷爷大十多岁,也是在西南岔土生土长的,还和刘大斗一起读过私塾。有关爷爷的故事,他肯定知道不少,却从未向我透露过一丁点。不仅如此,每当爷爷讲起自己年轻时的有趣经历,只要姑爷爷在场,总会冒出一句:“好汉别提当年勇,谁年轻时不走二年红运。”再不就挖苦爷爷:“别竟说你过五关斩六将的事,咋就不讲讲你夜走麦城呢!”看到爷爷与老洋炮调笑,会把头一扭:“老没正经!”碰到爷爷拎着鱼网出村,也要冷笑一声:“打鱼摸虾,耽误庄稼!”

姑爷爷说话怪声怪气,长得也怪模怪样,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嘴巴上光秃秃的没有胡子,脑后还拖着根牛尾巴似的辫子。我至今也不明白,他那条辫子为啥至死不剪?

姑爷爷在西南岔最恨一个人,最瞧不起一个人。他最恨的是躺在村南红石砬子下的老抗联,最瞧不起得是我爷爷。老抗联比爷爷小一岁,是姑爷爷亲姑姑的儿子。他二十岁那年,在爷爷和姑奶奶的帮助下,领着本村木匠李瘸子的妹妹李小芹私奔去了奉天,就是现在的沈阳。当时,李小芹才十七岁,父母死后,李瘸子在老婆周小脚的戳蛊下,把她买了给姑爷爷当小老婆,准备一个月后就过门。老抗联和李小芹到奉天不久,李小芹当了纺织女工,老抗联进了张作霖的部队去了北平。后来,张作霖的部队同蒋介石作战失败,退回东北,老抗联寻机开了小差,参加了东北抗日联军,跟杨靖宇打日本,当了营长。再后来是打老蒋,过长江,抗美援朝过鸭绿江。抗美援朝结束第二年,李小芹回过西南岔一趟,还领回一个刚会走路的外孙女。她们走后,姑爷爷的牙根疼了好几天。

姑爷爷瞧不起爷爷,由来已久。姑爷爷见爷爷面就叫“小麻头”。奶奶嫁给爷爷的那天晚上,姑爷爷喝过喜酒,醉醺醺地回到家,上炕后对姑奶奶说:“这小麻头艳福不浅,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可惜,今天晚上一朵鲜花就要插在牛粪上喽!”结果,被姑奶奶骂个狗血喷头,踹到炕脚底下睡一宿。姑爷爷的话不知怎么传到爷爷的耳朵里,爷爷自豪地说:“这是我前世修下的福份,眼气啥?他前世作孽,后世遭报应,花钱买个黄花闺女当小老婆,毛都没摸着,就跟人家跑了,人财两空!”

爷爷和姑爷爷真正撕破脸,是因为姑爷爷救了他的命。

当年,爷爷和他的小侄子被胡子抓到山上,胡子踢死爷爷的小侄子,就给奶奶捎信,限定五天之内送五十块大洋上山赎人,不然就“撕票”。奶奶尽管不喜欢爷爷,也不想让我大伯没有父亲。我太爷爷正在病中,已管不得事,便去求刚刚分家到西北岔住的爷爷的六哥。爷爷的六哥说:“他连我的儿子都搭上了,我还管他?!”奶奶只得去求姑爷爷,姑爷爷很痛快地答应帮忙,同时提出一个先决条件。至于是什么先条件,姑奶奶当时不在家,没人知道。奶奶回家想了一宿,第二天终于答应了姑爷爷。奶奶求姜大牙把五十块大洋送上山,爷爷被胡子放回来后,奶奶第一次笑脸相迎。当晚,姑奶奶来到爷爷家,单独和爷爷唠了半天,也不只都唠了些啥。只是爷爷送走面带忧伤的姑奶奶后,第一次骂了奶奶,奶奶也没敢和爷爷顶嘴。之后,爷爷找到姑爷爷,没容分说,当着姑奶奶的面,抬手就扇了姑爷爷一个大耳刮子。扇得姑爷爷满地打转转找牙,舌头一下子短了二十多年。直到两人都已年过半百,姑爷爷才渐渐恢复了元气,似乎突然醒悟是爷爷知恩不抱,反目为仇,就又老病复发地挖苦、讽刺爷爷。

姑爷爷不仅当爷爷面挖苦、讽刺爷爷,还喜欢背地里说爷爷的坏话。

我从县城来到到西南岔爷爷家的第二天早饭后,奶奶就领我去了姑爷爷家。姑爷爷当时正盘腿坐在炕上剥苞米,他见到我显得不冷不热,回身从身边的一个黝黑的小破篓里抓出几个山梨,就不再搭理我,只顾眯缝着昏花的老眼看奶奶,还显得很激动,光秃秃的嘴巴都裂开了花,有意把那牛尾巴似的辫子盘到了脑袋上,就和奶奶说起了爷爷的坏话。奶奶似乎很愿意听姑爷爷说爷爷的坏话,还脱鞋上了炕,和姑爷爷对面坐着,一边帮姑爷爷剥苞米,一边附和着姑爷爷说爷爷的坏话,还时不时的骂爷爷几句。我那时对爷爷的好才感才刚刚建立,还不巩固,在加上正忙着啃山梨,山梨的酸甜滋味使我难辩是非,对姑爷爷和奶奶的非君子所为并没太在意,甚至还觉得姑爷爷说得、奶奶骂得有些道理,爷爷也确有些不是。直到几天后我第二次见到姑爷爷,才真正开始觉得姑爷爷实在讨厌。

那天晚上,爷爷又领去松花江洗了一次澡,在回村去饲养室睡觉的路上,碰到了姑爷爷。

当时太阳刚刚落山,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我在爷爷前面跑,爷爷跟在我后面,一个劲的喊:

“慢点跑,别摔倒了!”

爷爷越是喊,越是刺激起我快跑的yu望,结果,冷不妨和在村街上倒背着手溜达的姑爷爷撞个满怀,我和姑爷爷都撞了个倒仰。姑爷爷也够坏的,倒在地上还有胡乱地踢蹬了我两脚。一脚踢在我的腿上,一脚蹬在我的屁股上。我忍着痛,揉揉屁股,很快就从地上爬起来,借着落日的余光认出了坐在地上的姑爷爷。我想起了姑爷爷给我的山梨,酸甜的味道还似乎残留在舌头上,就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姑爷爷!”

姑爷爷也人认出了我,冲我嚷道:“小兔崽子,只顾满街瞎跑,也不看着点前面有没有人!”说着,欠起身,一手拄地,一手在空中抓挠了半天,才慢腾腾地爬站起来。

这时,爷爷已来到我们跟前,象没看到姑爷爷似的,拉起我的手,继续往前走。身后的姑爷爷却突然说:“你先别走!”

我以为姑爷爷是在说我,就站住了。

爷爷则抓紧我的手,拽着我仍然往前走。

姑爷爷就冲爷爷大声叫道:“麻子头,我让你先别走呐!”

爷爷停住脚步,转过身,对姑爷爷说:“你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

姑爷爷就对爷爷说:“你别不知好歹。刚才那小兔崽子撞我时头发都没干,你一准是领他到江里洗澡了。现在都霜降了,你还领孩子去洗澡,他那小胳膊小腿的经得住凉水吗?”

爷爷说:“你叫我站下就为这事?”

姑爷爷说:“我不过给你提个醒!”

爷爷说:“你别一天竟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说完,领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直到松花江上冻结冰,整个一个秋天,无论我怎样哽讥,爷爷再没有领我去松花江洗澡。我自然要把这个责任归罪于姑爷爷,姑爷爷的山梨那酸甜的滋味在我的舍间已经荡然无存了,并开始觉得姑爷爷很讨厌。后来,我又经历了几次姑爷爷教训爷爷的事情,都是以爷爷不理姑爷爷而不了了之。再后来,随着我与爷爷感情的加深,我把姑爷爷确立为最讨厌得人,因为姑爷爷总和爷爷过不去。我那时经形成的衡量人的标准就是:凡是跟爷爷过不去的人,我都斜眼看他。特别是在爷爷和姑爷爷两位老人之间,我旗子鲜明站在爷爷一边,博得了爷爷的偏爱,遭到了姑爷爷的白眼。对这一现象,老姑说:“这可能是受骨血关系的影响。”奶奶却疑惑地看着我摇摇头:“不是!”

我所经历的爷爷和姑爷爷的那场较大的冲突,也是由我引起的。

这是我来爷爷家转过年的春天,爷爷领着我到离松花江边不远的草地上放牛,照例带着鱼网。将近中午,老牛们都已吃饱草,喝足水,卧在几棵老柳树下,鼓动着腮帮子倒嚼。爷爷嘱咐我好好看着牛,他自己拎着鱼网朝江边走去。

时值花开季节,草地上红黄蓝紫的野花随处可见,惹得蜜蜂轰鸣,招来彩蝶纷飞。为扑捉一只黑马燕,我跑出老远。等我捏着黑马燕,兴高采烈地蹦跳着回到牛群旁,忽然看见姑爷爷握着根棍子,追撵着一头小牛犊子,气喘嘘嘘地奔过来。小牛犊子跑到老母牛身边,老母牛腾地站起来,它立即钻到妈妈肚子底下,瞪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姑爷爷。姑爷爷气急败坏,照着小牛犊子鼻梁骨就是一棍子。只打的小牛犊子一窜高,紧贴着老母牛的脖子,绕着老柳树转圈。

我怨恨那老母牛,它怎么就不用那坚硬的牛角去顶撞姑爷爷呢?见姑爷爷又举起棍子,我丢掉黑马燕,上前双手拽住他脑后的辫子,质问道:“凭啥打牛犊子?”

“打牛犊子?老子还要打你这小鳖犊子哪!”姑爷爷用一只手护住辫子根,回身用另一只胳膊肘杵我个倒仰。

我仰在地上,踢蹬着腿脚嚎叫,糊乱抓身边的小石子投打姑爷爷。姑爷爷气得脸上的老皮抽搐,嘴唇哆嗦着追问:“你爷爷死哪里去啦?”

“你爷爷在这儿哪!”

随着一声怒吼,爷爷突然出现在姑爷爷身后。那姿势,就象一块青石。我立刻有了靠山,忙从地上一轱辘爬起来,跑过去一搂住爷爷的腰,一手指着姑爷爷告刁状:“他打小牛犊子,还打我!”

姑爷爷没理睬我,努力镇静着,象往常一样训斥爷爷:“你不好好看牛,打鱼摸虾,牛犊子把我的自留地苞米苗啃了大半!”

“那你就打孩子?”

“这小畜生拽我辫子。”

“你那牛尾巴早拽掉早利落!”

“你!?”姑爷爷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咋啦?你他妈拉巴子先问问你自己是不是人?欺负我这辈子不算,还想欺负隔辈人!”爷爷拎着的鱼网和几条白鱼落到地上,黑枯的大手已经伸开,“我今天就梳梳你脸上的那层厚皮!”

我急切地盼望爷爷的巴掌快些扇出去,揍歪姑爷爷那不生胡子的秃嘴巴。遗憾的是,事态发展有失我所望,姑爷爷胆却地望着那曾经领教过的巴掌,很知趣地退缩着最后,终于嘟哝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扔掉棍子,护着辫子,转身狼狈地溜走了。

爷爷朝渐渐远去的姑爷爷吐一口,以胜利口吻高声骂道:“妈拉巴子的!欺软怕硬的赖皮狗,先前不愿搭理你,你越发上脸了!”

此事发生后,姑爷爷直到死,都没敢再讽刺、挖苦爷爷半句,有时看到爷爷远远地走来,还有意躲避爷爷。爷爷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愈加高大起来。爷爷却浑然不觉,依然如故地放他的牛,打他的鱼,讲他的故事,还习惯地让奶奶骂着。

我曾经设想过,爷爷若能象教训姑爷爷那样教训一下奶奶,爷爷在家中的地位肯定会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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