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残照。残鸦,枯藤。
风,吹落枯叶,也吹落了归鸟,落日透射红云,一缕缕金色光芒照耀下,一只一只蝙蝠开始从屋檐滑向这黄昏,蝠群乱舞,吱吱低鸣。
城外,一条大道蜿蜒,半里处,一片竹林,竹林下一间茶馆,供往来路人歇息。
一阵风过,又起一阵,晚风中,枯黄的叶子终于挂不住,慢慢飘落,飘落在放着的茶壶旁。
程枫看了一眼,随手拈起落叶,却不禁惊喜,落叶微潮。
程枫看了看天,残阳凝重,野鸟开始出巢,啼鸣依稀,不禁点了点头,有露水,也许不久之后便会下雨了。
黄昏的官道上,人烟渐渐稀少,程枫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没有看到他想要的人或事。
茶馆内,却是有那么几个武林人士,争争吵吵,胡乱谈论着什么,仔细听来,却也无非是杨在天夫妇的死讯。这件事,现在已成为江湖上传说的最火最惊人的消息,众人谈论也没什么好奇的。更何况,论起此事,程枫比任何人都了解更多。
程枫向内看了几眼,这些高谈阔论的人,都太过一般,没有什么起眼的人物,最起码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眼前一亮。
此时的黄昏,夕阳将尽了,茶馆内的人也慢慢散去,只留下三三两两。
程枫顺着官道的方向,远远的望了望,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一场猎人与猎物的角逐,只是,猎物太有耐性,消息已经放出第九天了,却还是毫无动静。却只是引来一群群毫无用处的武林中人,这些人,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他们大多数人,只是为了确认这一消息,因为杨在天夫妇的武功,实在让人不能相信他们的死讯。
甚至,他与陈繁特地借着接待蜀中唐家来暴露居所,却还是没有引来该来之人。
究竟谁才是该来之人?陈繁不知,程枫不知。唯一知道的是,若有人来,必与杨在天有关,若与杨在天有关,那便----杀。
可是,第九天过去,他们并无感到半分杀气。
也许,根本无人,也许,有一个人,有一个有着极强耐性和韧性的人。
也许,这个人对自己处境和猎物的身份早已明了,所以他选择忍耐。
也许他的忍耐会让狩猎之人放弃防备,或者放下戒心,也许这个时候才是他反扑的时候。
但,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
程枫起身,留了些银子在茶桌上。便走上这官道,朝着城镇的方向走去。
最后一丝斜阳尽了,天色,昏暗了。城里已然掌起了灯火。
在这昏暗的暮色里,竹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影,走到竹林边上,朝着城镇望去,直到程枫的背影,消失在暮色的昏暗里。
他从夜色中走来。
小小的茶馆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老板伏在柜台前,翻看着账本,大概在算账了,准备收工了罢。
他敲了敲柜台。
茶馆老板一惊,抬起头看了看,隧赔笑着道:“客官,久候了,是我一时出了神,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去,引着来人来到一处桌前,“您请坐,我马上给您上茶。”
他自己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有些昏暗,他朝屋内其他地方瞧了瞧,茶馆内的其他客人也都各安己分,各自交谈私语,并没有人在意到谁又来了。
老板已经提了壶热茶,拿了两个茶碗过来。
“客官请了,只是,这到了晚上,点心什么的已经没了。”
他抬头看了看,点点了头。
“要不这样,我先给您这茶饮着,待会我家娘子来了,才会有吃的,到时候我请您,如何?”
“你家娘子?”他突然觉得好奇起来:“如此地方,还是晚上,你居然让你家娘子出来,你可放心?”
“客官有所不知,”我与我家娘子一向是我白天出来,她晚上出来,这样好多年了,一直没有出过岔子。”
他笑了笑,没有出声,他觉得,老板会自己讲下去,因为老板此时已经坐了下去,就在他的对面。
“其实也不是这里民风太平,像现在干旱数月,粮食水源都有些紧缺,自然会生出些悍匪无赖人等,只是我家娘子生的相貌丑陋,又有些凶悍,所以一直以来都少有人滋事。”
“哦,原来如此,可是你家娘子究竟生的如何丑陋,竟能让人不愿滋事,我倒是好奇了。”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也觉得你娘子丑陋无比吗?那你如何愿意娶她?”
“我已经习惯了。”老板苦笑一声。
“不是。”
“怎么不是?”
“你若习惯了,便不觉得丑,也就不会在人前说她丑,也许,现在你内心还是认为她丑,也许她原本就不丑。”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女子的笑声。
“是啊,她原本就不丑。”一个绿衣女子笑盈盈走了进来,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挎着一个篮子。
“相公,你不是在等我来吗?还不快接着,哎哟,累死我了。”
茶馆老板忙一脸赔笑着走过来,接过灯笼和篮子,放到柜台里去了。
他看着这女子,她就是老板娘了,只见她面貌清秀,眉目中带着英气,哪里有半分丑陋,不说倾国倾城,也是绝佳的容颜了。再看老板则是一脸的沮丧和懊恼。
你还不快回去吗?家里孩子还需要你照顾。她朝着柜台里的老板喊到。
孩子?老板面上惊奇之色一闪即逝,一边嘀咕着一边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夜色更浓了,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此时,老板娘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桌上摆了些糕点和一只烧鸡。
她看着他,吃也吃了,喝也喝了。
此时的茶馆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是夜色弥漫,灯火更加昏暗了些。
“你为什么不走?”她问他。
“你是谁?”他问她。
“我是老板娘,”茶馆的老板娘。
“你不是。”
“我是。”
“你不是。”
“那我是谁?”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也许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吧,
他却板着脸,看她继续笑着,若无其事的笑着。
“我对你很好奇,你与其他人不同。”
“我也对你很好奇,你与老板口中所说不同。”
“我叫公孙蓉。”
“我叫柳青。”
公孙蓉:“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柳青:“为什么?”
公孙蓉:“你自己知道。”
柳青:“我却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公孙蓉:“因为,我想看戏。”
柳青:“看戏?这里如此黑夜,哪来的戏?”
公孙蓉:“是啊,夜太黑,哪里会有人来演戏。不过,这场戏早晚会演。”
柳青:“你如此肯定?”
公孙蓉:“只要你还在这里,就一定会上演。”
柳青:“你到底跟踪了我多久,我并不认识你。”
公孙蓉:“我也不认识你,只是恰巧遇上了而已,我说过我对你很好奇。”
柳青:“你会是我的敌人吗?”
公孙蓉:“也许不是,但有人却一定是。”
柳青:“谁?”
公孙蓉:“他!”
夜,依然安静。
些许微风吹过,屋后的竹林随风晃动,轻轻扫在茶馆的屋檐上。
风,还是风,屋内的灯火随风闪了一闪。
公孙蓉已不见。
竹林轻扫屋檐,沙沙声再起,只是那么一响,一道黑色人影已在竹梢上朝远处滑去。
一道剑光升起,缓缓地从竹林中升起。在这黑夜里,如大海中投射的月光,宁静,无声。
就在剑光升起在竹梢的刹那,突然向前冲去,剑光如电,划过黑暗的夜空,在这黑夜里,如一道霹雳从大海深处,迸射而出,急急而去。
柳青站在茶馆的屋顶,看着这道剑光在夜空中划过的弧线,便知已没有必要再追下去了。转身,跃下屋顶。
回到座位上时,公孙蓉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