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蓉，柳青心中一阵狂喜，她到底还是来了，并且来得正是时候。

金刀仔细地打量着对面的公孙蓉，忽然一阵哈哈大笑：“公孙蓉，能接下老夫的也就只有你公孙蓉罢，能让你使出双剑，也算老夫的刀未老了。”金刀的笑声未绝，人便已忽然撤到了青布小轿旁边。

轿中人咳嗽了一声，似乎说了句什么，没有人听清楚，但金刀的脸色却忽然变得铁青，把头一低，便不再说话。也许那轿中人是在责备他，但会责备他什么呢，责备他对柳青下杀手，还是没能杀得了柳青呢？

公孙蓉已经走到了柳青面前，上前大量了一番，脸上又露出她最开心的笑：“才这短短数月，你已非往日模样。”

柳青慌忙抱拳躬身：“前辈过奖，晚辈初出江湖却数次得到前辈襄助，实在感激不尽。”

公孙蓉一笑：“哪里哪里，我们也算是朋友，”说着公孙蓉敛住笑容，话锋一转，“你可知道那轿边的另一人是谁？”

柳青摇了摇头：“晚辈江湖阅历太浅，只看出他不是个平常人，却是认不得的。”

公孙蓉：“想必我那冰儿妹子应该给你提起过，他就是鬼医尸海行舟。”

柳青一惊，瞪大了眼睛道：“他就是鬼医？”

公孙蓉点了点头，柳青把眼睛缓缓转向鬼医，又缓缓转向青布小轿，难道，难道事情真如所料？

鬼医尸海行舟好像猜到了柳青的心思一样，迎着柳青的目光，忽然展颜一笑。

这一笑，包含颇多滋味，这一笑，蕴藏多少故事。柳青情不自禁抬脚向前，缓缓走向青布小轿，双生轿夫眉毛轻轻挑了一挑，身子如蓄势待发的劲弓。青布轿帘忽然轻轻飘了飘，两名双生轿夫随之便卸去劲头，又恢复了潇洒自得的悠闲状态。

这两三丈的距离，走起来却就像是从江南小镇走到武当山下一样，一路且行，一路行思。多少旧时光，多少故人语，在这短短的路上如断线的串珠，化作一步一步，缓缓前行，秋风卷起落叶满地，翻飞如纷乱的思绪。

近些，近些，再近些，若是到了跟前，又该如何开口，如果猜测是真，那一路的艰辛和牺牲又算什么？

青布小轿在秋风中似乎忽然就显得单薄起来，那轿中人此时又是怎样的心思。

脚步是距离也是时光的丈量，丈量着回忆的长度，细细碎碎。然而，当刀光卷起时，落叶就不再是纷繁的思绪，而是宣泄的仇恨，漫天的杀气，忽然将柳青笼罩。双刀回旋交错，一击必杀，是决心也是觉悟。

冷冽的刀光，映衬着**道长徐真的脸，他的脸上带着怒气，带着怨气，为他的弟子也为他自己，更为他的风流和邪淫。对于他来说，此时柳青这种思绪万千，脚步飘忽，浑然物外的状态是他最好的机会。

所以他出手了，毫不犹豫。

所以他败了，因为他低估了这个局面，因为他并不完全了解场中人的身份和深浅。

他败了，所以对于他的失败，只有一种结果，就是死。

徐真死的时候，心中一定很不甘，也许还有不解。他不甘的是恨意未消身先死。他不解的是，为什么轿中人会救柳青，他们明明是对手的。他更不解的是，天下竟有人的武功如此之高，如此之快。当他看见青布小轿的轿帘突然鼓张，随后烈烈飘飞时，就忽然感觉到了剑意。

也许此时，徐真本该收手，也许还来得及，但是他还是想赌一把。

然而人在江湖，有时候赌便是生死，赌输便是死亡，徐真赌输了。在他感受到剑意的时候，青布小轿中已经有人飘然而至。他看不清楚，那自轿中而出的人是怎样一种姿态，他只知道他手中没有剑，因为徐真根本没有看到剑。

武功的境界就是人的境界，人的境界就是眼的境界，眼光有多远，人的境界就有多远。

徐真的境界止于眼，也至于此，他没有看到剑是因为轿中人手中没有剑，但他却不知道，人就是剑，这剑意便是由轿中人身上发出。

忽然断裂的双刀，意味着徐真生命的终结，剑者握住了剑就是握住了生命。刀者也一样，刀断了，生命便也断了。

看着徐真瞪大的眼睛，轿中人低头叹了口气，忽然他弯腰低头咳了起来。那轿边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的鬼医，忽然一闪就闪到了轿中人的身边，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抵住他的后心，一股热气霎时流遍全身。

轿中人轻轻吐了口气，抖了抖青身上的青布长袍，缓缓直起腰身，抬起头来，轻声道：“我本不想杀人的。”

柳青定定地望着轿中人缓缓抬起的脸，他说不出话来，甚至无法呼吸，是他，果然是他。

一旁的程枫脸色变的煞白，但是却一动也不动，他不敢动，轿中人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但他方才那一手武功已经足以震慑到他。

公孙蓉脸上并没有惊奇，但却也敛住了笑容，也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是啊，如何说起呢，这一连串的事情，皆是因魔教挑唆扬州大侠和杨在天相杀引起。而现在杨在天却活生生的站在众人眼前，还做了魔教的教主，这叫人如何面对呢？

杨在天看着柳青的脸，他的脸已经比在山中时候成熟了许多，硬朗了许多，他的身姿也更挺拔，更壮实。他的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使他显得更加有男人的味道和风采。

杨在天的眼中闪烁着盈盈水光，他转头看了看站在蝴蝶旁边的柳儿。他的心中是什么滋味，他的眼睛忽然凝住，两滴泪珠淌下，这些时日的一切辛酸和离奇都只是化作这短短的两滴眼泪，他无语。

杨在天的眼睛从蝴蝶身上慢慢转向程枫，程枫的身子猛地一哆嗦，他不敢去看杨在天。

杨在天轻声道：“你就是程枫？”

程枫定了定神，点头道：“是。”

杨在天：“好，好，今日终于见到你了。”说着便是仰天长叹一声，随后便是一阵轻笑，笑声的最后竟比哭声还让人感到愁苦。

程枫忽然抬起头：“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这是教中上层的决定，我只是个小人物。”

杨在天还想说什么，鬼医忽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教主身子还有些虚弱，外面风大，先回到轿中再说吧。”

鬼医搀扶着杨在天慢慢走回轿中，金刀上前一步道：“无论如何这件事当初是你自告奋勇提出，也由你亲自实施。”

程枫苦笑一声，自己在魔教一直都是小人物，为了能有出头之日，才冒着犯上的危险毛遂自荐，本以为可以凭借着这一局棋崭露头角，却没承想人算不如天算，天意弄人，到最后竟算计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程枫怎可甘心认罪，虽然计划是自己所出，但却是魔教共同的大事，到最后怎可让自己一人承担。

程枫咬了咬牙，道：“如果此局是陈繁胜出……”

金刀双眉一怒，金色刀芒突然便彻到手上，程枫脸色一变，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也许他已经说完了。

金刀在手，气氛便陡然一变，立刻又肃杀起来。一旁的蝴蝶忽然向前道：“大长老息怒，此事也不全怪程枫。”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方才程枫还要杀她，现在她却要帮助程枫说话，她到底在想什么，就连程枫自己也猜不透。

柳青看着蝴蝶认真的表情和风中那单薄的身影，忽然心头一动：“蝴蝶，你……”

蝴蝶转头朝柳青一笑，这一笑十分温柔，也十分深情，但也是对柳青的拒绝和感谢。她拒绝柳青搭话，也感谢柳青搭话，似乎她已明了柳青想要说的意思。

程枫见蝴蝶对柳青笑意情深，不禁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金刀：“蝴蝶，你要说什么？难道你还想为他求情不成，要知道方才他差点就杀了你。”

蝴蝶依然面带微笑，此时她已经笑对所有人，所有事。蝴蝶道：“我是想为他求情，但是我也想为自己求情，大长老您要知道，这件事我也有参与其中，在万花楼潜伏许久，也暗中促成不少事情。”

金刀：“你，你只不过是监督和联络而已。”

蝴蝶：“足够了。”他回头望向程枫，这一眼也一样包含着神情，甚至歉意。她回过头：“现在，金刀长老若是还要杀他，便杀吧。”

金刀：“这……”

良久，金刀叹气道：“也罢，但我却不能就此罢手，就三招为限，只要程枫在我三招之后还能活命，便由他去吧。”

蝴蝶脸上又露出微笑，她的眼睛里充满感激，便不再说话，轻轻退至一旁。

金刀提刀走道当中，一指程枫，道：“三刀，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程枫脸色已经不再那么苍白，似乎反而变得平静起来，他淡淡一笑，忽然挺起胸膛，抬起目光。与金刀目光相接时，也没有躲避，好像突然之间，程枫就想换了一个人或者换了一个心境，就像一个生死看淡的入道之人。

秋风掀起他的衣襟，双袖飘扬，程枫缓缓向前，这身姿倒是有了几分潇洒，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真的有自信可以在金刀的三刀之下活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