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笑了笑，以一种轻松的口气对众人说道：“今天确实是一个赌运气的日子。”

一直走在后面的梁义奇怪地问道：“运气？为什么是运气？”

柳青：“刀剑就是运气。”

梁义握了握腰间的剑，不解地道：“刀剑就是运气？这样来说我的剑不如你的剑，运气便比你差。”

柳青摇摇头：“手中的剑是杀人的利器，心中的剑才是你的运气，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把剑，剑未出手时，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所以要赌。”

梁义听得似懂非懂，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可是赌注是什么？”

柳青：“命。”

梁义骑在马背上，随着马蹄声起起伏伏，只觉得一股冷风从背后吹来，冷气一下子钻进衣服，凉透背心。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叹了口气，道：“可是，我还想见我的父亲。”

柳青拉了拉缰绳，退到梁义身边，道：“不要去想别人，也不要提前交代遗言，有时候你若怕死，便真的死了。”

梁义忽然一惊，他的耳边不禁想起昔年父亲教训他们时候的声音：“你越害怕死亡，死亡便离你越近。”他忽然挺直了脊背，轻声对柳青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父亲不再用刀吗？”

柳青：“不知道。”

梁义：“因为这个世上真正不怕死的人太少了。”

柳青：“怕死的人配不上他的刀？”

梁义：“一个习武之人，每一招每一式都饱含了武者心血，一个爱刀如命的人又怎么会用自己的刀招去杀一个怯弱之人。”

柳青听罢，哈哈大笑：“梁老前辈果然是天下少有的武者。”

梁义笑道：“若是柳兄与家父不是朋友，也许便可以见到家父的刀招。”

柳青道：“你想让我见到梁老前辈的刀招吗？”

梁义：“不想。”

柳青：“我也不想。”

此时，梁义已经彻底放下了恐惧，放下了对生死未知的恐惧，更是明白了父亲在过往中的谆谆教诲。放松了心情，连这秋风也不再那么凉了，梁义拍了怕马背，马儿扬起轻快地四蹄，向前奔去。

柳青也打马向前，经过姬冰痕身旁时，伸出手说道：“从现在开始，柳儿就交给我吧。”

见姬冰痕面上的疑问，柳青解释道：“这一路上都是你在照顾他，我已经很感激了。这最后的路程，我想他应该跟我在一起。”

唐田见状也便凑过来对姬冰痕说道：“这样也好，我们这一路长途跋涉，说到底还是他们爷俩的事，这最后一站，也该是他们两人一起面对，到时候也免得他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分了神也是不好的。”

姬冰痕笑了笑，便伸手把柳儿抱了起来，柳青接过柳儿，放在马背上，一只手轻轻搂过他的肩膀。柳儿靠在舅舅的怀里，心中也是一片安宁，舅舅的怀抱永远都是这么温热，舅舅的胸膛永远都像一堵墙一样，可以让他牢牢靠住。这样的时日，也许以后就不多了，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了。

风在吹着，太阳在照着，柳青抱住了柳儿，就像抱住了生命。柳青的生命里有两样东西，外甥和剑，此时，这两样一样在自己怀里，一样在自己手中。此时他已经拥有了也紧紧把握了自己的生命。柳儿呢，他的生命里有什么呢，他还小，也许他只要快乐就够了，这是柳青也是杨在天夫妇的期冀，所以才会在他小时候就交给舅舅看护。然而此时的柳儿在舅舅怀里，与舅舅相拥，他相拥的不只是舅舅，还有时光。这段已经深深嵌入回忆里的时光，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人是时光的回忆，还是时光承载了人的回忆，记住了时光就记住了回忆，记住了回忆也就拥有了那段真实的时光。

嗒嗒的马蹄渐渐的缓慢，风似乎有些大了，吹得天上本已经高远的秋阳也感觉不到太多的温度。当马蹄声完全停止的时候，柳青抬起头看了看，这是一个小小的城镇，很小很小。

武当镇就在武当山下，城镇主要就是为了方便来往武当山的人，所以本来就不大。只有那么两三条街道，很短。武当镇比他们想得还要小，小得有些寂寞，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是没有比它更小的城镇了。

它确实很寂寞，但却不是因为小，不是因为没有能与之相当的其他地方，而是镇子上没有人声，也没有人。

人呢，人去那里了。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因为他们一踏进这个城镇，就深深感受到一片死寂。街道上没有人，每一家的门户都是金币的，空空的街道上，有落叶也有碎布随着渐渐变大的秋风翻滚着。

谁家门前残破的灯笼经不住风吹，哗啦啦一声掉落在地，滚到柳青的马前。白马抬起铁蹄，轻轻一拨，残破的灯笼又朝其他方向继续滚去。

唐田一提缰绳，走到柳青跟前，悄声道：“情况不太妙啊。”

柳青看着街道前方道：“没想到是这种情形。”

唐田：“是啊，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呢？”

“哈哈哈哈”一阵怪笑声，随着风声传来，不知何时一个秃顶长髯，身穿宽大的大红袍的老头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嗯？”柳青皱了皱眉头，他看向姬冰痕，希望有些江湖阅历的姬冰痕能够认识这个怪老头。

姬冰痕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认识，看他的样子也没有听说过，想他这般年纪，如果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必然会有些独到之处流传出去。但在他身上我没有看到什么可以怀疑的特征。”

梁义：“会不会只是镇上的普通人？”

唐田：“绝不会是普通人，我们看到他时他已经出现在前面，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

柳青点点头：“唐田说的没错，他不是个普通人，但为什么没有在江湖中流传，也可能是个隐居的人，或者是易容的人。”

姬冰痕：“看他的面皮泛着红光，胡须飘洒自然，并且看上去也不干燥，想必不是易容上去的。”

几个人正猜测间，红衣长髯的老头已经走到马前，一扬脸，朝着几个人喊道：“年轻人可是去武当山么？”

柳青一抱拳：“正是，我们前去武当，路过此地，但却不知为何……”

红衣长髯老头一摆手，打断了柳青的话：“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镇子上一个人都没有？”

柳青：“晚辈正有此疑问。”

红衣长髯老头道：“想知道就跟我走。”说着一转身朝来路走去，他慢慢走着，头也不回，就好像他知道柳青他们一定会跟来一样。

柳青没有动，老头走得很慢，慢得走了好一阵子却还在柳青等人的面前不远处。

柳青心中暗道：“果然不是普通人。”

红衣长髯的老头没有回头，但却大声喊道：“你们不跟我走吗？但是若是不往前走，如何过的了武当镇，如何到得了武当山啊？”

武当镇在武当脚下，要想去武当山，就要穿过武当镇，镇子外，一边靠山，一边是树林，林外是一条宽宽的河。

柳青看了看大家，唐田道：“既然他主动找到面前，就说明我们的行踪早已被他们了如指掌。就算我们不跟去，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就算我们不跟去，他们也会来，但那时倒显得我们怯阵了。”

红衣长髯老头哈哈一笑：“年轻人有胆量有气魄，我老人家很喜欢。”话音落时，老头已经走出很远了，眼看就要消失在柳青等人的视线里。

柳青一拍马，白马扬蹄，紧紧地追了过去，唐田等人也随后跟了上来。

红衣长髯老头在远处闪了一闪，便不见了，柳青等人追上来时，便看到眼前有三个岔路口。这三个岔路口便是武当镇的三条街道。三条街道最终将再汇于一处，那里就是上武当山的路口。

但是红衣长髯的老头去了哪里呢？柳青等人要选择走哪条路呢？

正思考的时候，梁义轻轻说了句：“快看那里。”

柳青等人抬头顺着梁义指的方向看去，顺着左手边的街道往前，有一座高大的酒楼。也许那就是武当镇最高最大最豪华的的地方，酒楼的门楼上垂下两面大旗，旗上绣着斗大的酒字。

在门楼的栏杆上，正站着那红衣长髯的老头，他正趴在栏杆上，向柳青等人这边张望，好像嘴里在嘟哝着什么，也许是在埋怨柳青等人走得太慢，竟然把他跟丢了。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知道了这怪老头的去处，柳青等人调转马头，向着这家高大的酒楼奔去。

街道上依然没有人，只看到门楼上的红衣长髯老头，可是当柳青等人骑马来到门楼前时，突然从里边跑出三四个人。看这些人穿衣打扮，应该是这家酒楼的伙计，只见他们就像是见着从天而降的神仙一般，满脸笑容，毕恭毕敬，说着恭维的话，从众人手中接过马匹的缰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