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客也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道：“是啊，这就是江湖。”说罢，便拍马向前，继续沿路向枫林深处奔去。

曲折蜿蜒的林间小道就如人心，一样的曲折回旋，一样的百折千回，看来很近，却要绕过很多弯子，才能见到尽头。

这条林间小路的尽头呢，柳青走在了最后面，他在低头思索，蝴蝶为什么要杀苏丹红，为什么要把他的尸体悬挂在这里。四周围存在敌人，这对于柳青来说，已经是一件平常事，也无需蝴蝶来提醒。难道她是想告诉柳青她的真实立场？

青衫客手中羽扇轻拍马背，头也不回地加紧向前赶去，赵红书往后看了一眼沉默的柳青，喊了句：“柳公子跟上，天要黑了。”

柳青这才抬起头来，此时林中的光线已经昏暗，这天的红叶在傍晚的风中招摇，飘动。

不管多么深沉的人心，终究有见底的时候，就像不管多么曲折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路的尽头是一间道观，观中有一名老道士和三名小道士。

老道士很热心，披着花白的头发和灰布袍子带着柳青三人，引着他们进了右边的厢房。便叫人收拾起房间来，进来的是一个个头稍矮的小道士，身材瘦削，步履轻盈。老道士本欲出门离去，见小道士进来，眉头皱了一下，口中轻轻：“嗯？”了一声，便又回转身来。一边跟柳青三人闲谈，一边看着这名小道士收拾房间。

房间应该是很久没有人入住过，尘土一片，过了很久才算收拾干净，小道士垂首向门外走去。老道士见小道士收拾完毕，便也一同向柳青和青衫客等人施了一礼，便走出门去，小道士跟在他的后面，在走出门的时候，小道士缓缓地向后转了转头，向青衫客看了一眼，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哀伤。

只那一眼，小道士便赶紧回转头，继续垂首跟在老道士的背后，走了出去。

柳青转头望向青衫客，青衫客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闭上眼睛，轻轻地说道：“我不认识他，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

赵红书：“但他好像认识你？”

青衫客抬起头，瞥了赵红书一眼，没有说话，显然他对赵红书还是如当初一样冷漠。赵红书却早已经习惯，朝柳青看了看，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柳青笑了笑，提起屋角火炉上刚刚烧开的水壶，倒了几杯水递给两人。

柳青：“那名小道士一定有问题，老道士本来已经打算离开，见他进来时显然有些吃惊，可能是没有想到会是他进来。”

青衫客：“看得出来，老道士不想让他与外人有接触。”

柳青：“就在小道士离开屋门的时候，也仿佛不情愿离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青衫客：“我们自己的事情也已经够麻烦了，还是不要随便惹是生非的好。”

柳青叹了口气：“若不是有这些紧要的事情，我倒想留下来看个究竟。”

青衫客：“人家的事情，也许只是一家人平日里闹闹气罢了，”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端起桌上的一杯水，一口气喝光，“赶紧去睡上一觉，明天好有精神赶路。”

说着青衫客便朝外走去，柳青忙住他：“你要出去吗？”

青衫客一笑：“你光顾着看人家小道士，却没有发现隔壁也已经有人收拾好了。”

柳青：“这，却是没有发现。”

青衫客：“我这个人老毛病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住隔壁，你们俩就只好委屈了。”

柳青一笑：“我倒是习惯了，也好。”

吱呀一声，是隔壁房门关上的声音，柳青也已经坐了下来，他看了看还在发呆的赵红书。

柳青还在心想要怎么打破这沉默，也许是赵红书在对青衫客方才没有理他还在生闷气呢。

却突然见赵红书猛地抬起头，两眼中闪烁着光彩，高兴地说道：“对了，对了。”

柳青吓了一跳，赶紧直起身子道：“什么对了？”

赵红书：“方才那名小道士，不，应该说是道姑才对，对，他就是道姑。”

柳青一惊：“道姑？”

赵红书兴奋地抓住柳青的手：“是的，你看她的身材，娇笑轻盈，这显然不是一般男子的身材，她离去时那回头一瞥，如果不是穿着男装，就分明是一个女子神态。”

柳青：“就凭这几点？”

赵红书：“不，最重要的是，她在擦拭桌子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她的手，那是只有女子才有的细腻和纤巧。”

柳青：“所以，你一直在想这事，你不是在生闷气？”

赵红书憨笑一下：“我已经习惯了青衫客的冷落，但这小道士确实引起了我的兴趣。”

柳青拉了拉椅子，朝他跟前凑了凑，轻声说道：“那么依你看来，这当中又有什么蹊跷？”

赵红书也低声道：“我觉得老道士不想让她接触我们，也许是怕她说出什么秘密。”

柳青：“我们不过是过路之人，她怎么会给我们说什么秘密。”

赵红书：“也许，老道士做过什么坏事，所以心虚，也许以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情。”

柳青：“所以，老道士不给她单独与外人接触的机会。”

赵红书：“她出门时的那一个回头，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她一定有求于人。”

柳青看着窗外，窗外已经黑了下来：“她为什么穿男装，打扮成道长呢？”

赵红书：“依我看，八成是老道士逼迫的，这样就不惹人猜疑。”

柳青喃喃自语：“男装，道长，男……”他忽然回头望着赵红书，“道长，这个道观里有几个道长？”

赵红书：“加上这个女的，四名，一个老道士，三个小道士。”

柳青：“这就对了，四名道长，三男一女。”

赵红书口中“啊”了一声，一股冰凉之气从脚升起：“这，这名女子岂不是很惨。”

柳青叹了口气：“我们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今日睡下，不知是否还有明日，所以趁着还有觉可睡的时候赶紧好好的睡上一觉去。”说着便转身向床上而去。

赵红书吃惊的看着柳青，这哪里是原来的柳青，他竟没有生气愤怒的样子，这还是古道热肠的柳青吗？

柳青坐在床边，笑了笑，突然右手一伸，朝赵红书隔空抓来，赵红书更是吃惊，柳青竟然用内力隔空把他抓了过去。

赵红书长大嘴，刚想叫出声，柳青一甩就把他甩到了床上，笑道：“赵大哥，今天就委屈一下了。”然后又轻声道，“别出声。“赵红书心中疑惑，瞪大眼睛看着柳青，窗外传来野猫的尖叫，接着便是追逐之声，也许是两只野猫在打架。

柳青舒了口气：“我明白的你的意思，此事我也好奇，你放心，我自会打探清楚。”

说着一挥衣袖，熄灭了烛台，黑暗的夜色一下子便吞噬了整个屋子，一股冷风透过窗缝，让人不寒而栗，赵红书抱了抱膀子，缩进被子里，柳青也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归于平静。

夜风吹拂，红枫在黑夜里也只剩下黑色，树叶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时回响在树林里，夜鸟偶尔穿梭林中，惊落几多枫叶。

黑色的树影摇摇晃晃，就像一面筛子，轻轻地筛着秋风，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落到地上的时候，只剩下筛落的斑斑点点。

夜深，人静。

月光的斑点滴落，落在影影绰绰的人身上，女人。

女人把身子隐藏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枫树后，月光的斑点落在她的衣衫上，与她的衣衫融合在一起，变得朦胧起来。夜风吹拂下，女人的衣衫随着风声浮动，就像一团淡淡的烟雾。

她真的是人吗？或许她不是，或许她时苏丹红的鬼魂也说不定。

她远远地望着道观，她的手在树干上轻轻地摩挲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喃喃道：“他一定不喜欢我这双手，不喜欢这手上的血腥味。”

道观在枫林中显得阴暗，阴暗中一个人影轻轻一闪，隐在墙角的黑暗里。

一名小道士，从正堂的方向走来，也许是值夜的小道士，要回房间休息了。但他这要去的却是老道士的房间。

柳青从屋角轻轻地一探身子，像一片落叶轻轻飘落在屋檐上。

小道士面上带着得意的笑，看上去十分开心，就像一个孩子马上就要吃上甜甜的西瓜一般。

吱呀一声，小道士推门进去，里边传来老道士的声音和一个女子的呻吟，那呻吟只是急促的“啊”了一声，便听起来那么销魂，在这黑暗的夜里，让人心神荡漾。

柳青心中一惊，轻轻一按屋檐，如一支羽毛一样，飘落在窗前。

用手指沾湿窗纸，轻轻一戳，柳青不禁心中扑通一声，竟呆了一呆。

原来这间屋里放着一张十分宽大的床，占据了一大半的屋子，床上铺着雪白的棉被和粉红的轻纱，柔软丝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