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白沐风和酒鬼的剑也插进净月的后心，净月滴血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一切太快，电光火石间，所有的人都呆在了那里。

净月看着三千和尚的背影，抬起带血的手，在他赤着的背上划过，这是他最后一次抚摸他的后背，也是最真实的一次，倾注了他余生所有的力气和爱怜。三千和尚的眼中无声地淌下一滴血泪，“哇”的一声，三千和尚吐出一口黑血。净月的手垂了下来，他死的时候脸上一片安逸，似乎并没有什么遗憾。酒鬼和白沐风抬起净月的尸体，放到一边，黑衣人却突然欺身而上，一抬手点住了唐田的穴道，然后迅速抱起三千和尚，飞身上房。

酒鬼吼了一声：“阁下虽然帮了我们，这份恩德我们自然会报答阁下，可是你手中的是我们的朋友，如今身受重伤，急需医治，还望阁下还给我们。”

黑衣人沙哑的声音说道：“还给你们，他就能好了吗？”

酒鬼一怔：“那阁下的意思是？”

黑衣人：“我自然会找人救他，你们且安心办你们的事情，待他伤好，我自会奉还。”

说罢，一展身形，不等众人说话，便像一只幽灵一样，消失远去了。

白沐风已经解开了唐田的穴道，唐田走过来愤愤地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酒鬼摇了摇头，唐田哼了一声：“他刚才在点我穴道的那一瞬间，我与他距离仅有半尺。”

酒鬼：“如何？”

唐田：“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

酒鬼：“哦？”

唐田：“我觉得他很像一个人，但又不太像，因为他刚才发出的是刀气，而那个人根本就是用剑的。”

白沐风道：“你是说柳青？”

唐田点了点头：“是啊，也许是我太想念他了吧。”

酒鬼也疑惑地道：“看那人发出的刀气，这种武功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他若是柳兄弟，又怎会在失踪这几天就学会这么高深的武功。”

唐田叹了口气：“且不说这些，我看刚才三千和尚吐出黑血，这传灯楼主的最后一掌分明不是杀他，而是助他驱毒。”

酒鬼长叹一声道：“没想到视人命如草芥的传灯楼主竟是一个长情之人，他与三千和尚的感情，此时看来却让人如何分辨是对还是错！”

唐田也低下头：“我不知道他们是对还是错，我本以为他们之间是一种畸形的感情，而现在看来却又无法判断，只是三千的眼睛再也没有如星的光彩，我不知道是要去恨传灯楼主，还是要去怪三千自己。”

白沐风却嘻然一笑：“这人世间的事本来就极为复杂，更何况感情事更由不得人，以我看来，净月若不是传灯楼主，也许他们会有他们自己的幸福和快乐，”白沐风仰脸看了看朦胧的月色，“只是世人容不下他们这样的感情，但如果他们自己是快乐的，是幸福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年华易逝，人生本来就苦，却为何不能寻着自己的意思，随了自己的心意，去做几件让自己快活一点的事呢。”

酒鬼沉默不语，唐田喃喃道：“所以净月死去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也许他击出那一掌，就知道三千已经可以不必陪他去死了。黑衣人纵然厉害，但他若要逃走也不无可能，但他却把自己余下的力气，用在三千的身上，这个人该让我如何恨他，却又如何感激他。”

酒鬼：“爱，最能唤起人性，也许他的人性尚未完全泯灭，但人之所以是人，功过双分，他以前是传灯楼主，杀人无数，这是永远也无法磨灭的事实，你可以感激他救了三千和尚，但也同样可以怨恨他杀人。”

唐田：“就像三千和尚胸前的那个夏字，刀刀入肉，也许他就是夹在这样的感情当中，那每一道刀痕都是刻骨的痛和铭心的爱，他究竟受了多少苦处。”说着唐田又是一阵悲极而泣。

“阿弥陀佛！”静云法师从小院门口走进来，他看了看长眠的净月，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口中呢喃，似是念着一段经文。

念毕，静云法师抬起头：“几位施主，净月是贫僧的师弟，生前做过许多荒唐之事，但人死为大，希望几位施主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让贫僧把他的尸体带走安葬了吧。”

酒鬼也回了一揖，道：“大师慈悲，净月就交给你吧，大师若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还请不必客气。”

静云法师：“净月与我虽然是师兄弟关系，但世事蹉跎，很少相聚，如今就当他倦鸟知返，让贫僧一人处理即可，也算是与他独处一回吧。”

酒鬼点头，静云法师抱起净月的尸体，面色肃穆，转身缓缓走出门去。

白沐风唉了一声：“这个净月也是个不知进退的人。”

酒鬼：“哦，此话何解？”

白沐风：“他有如此一位关心他的师兄，又有三千和尚，却不知罢手江湖，去过他的快乐神仙般的生活，否则也不止落得今日下场。”

酒鬼：“世事如棋，谁又能料得到呢。”

是啊，世事如棋，世人不过棋子，但谁又是操控棋局的人呢？若是上天诸神，但却只见人间香火袅袅不断，却从未见哪路神仙曾展现慈悲，诸神不睬，任世人争斗屠戮，任鲜血汩汩，任弱肉强食，那么诸神是否本身就是残忍的？既然神不予之，那世间众生各位生存而你死我活血流成河，既为生存而为之，那又何错之有?但人为生存，却是人人都想生存，人人都有生存的权利，若是为了自己而剥夺了别人的权利，那么便是不义，既为不义，便会有人挺身抗之。如此，反反复复，到最后究竟是谁为了生存而剥夺了别人，是谁为了维护正义而诛杀了谁，已经分不清楚，也无处可分了。

程枫已经分不出自己到底是为活下去而挣扎还是为愤怒而报复。再次站在杨在天墓前，坟墓已经修好，他不知道多年以后，自己的坟墓是什么样子，自己有会死在谁的手上，谁的局中。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他只想现在还活着，明天也要活着。但蝴蝶呢，她现在怎样了，那天那一声尖叫一定是她，她出了什么事情吗？万花楼她已经回不去了，荷花死了，本来荷花不用死的，但是有些事终究只是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必须死。

那为何那天在墓前，程枫又向柳青吐露那么多的秘密，也许他有他的目的，无论如何，现在柳青已经知道了魔教的存在，但柳青岂非已经死了？那天亲眼看到柳青中了司马晴空的刀而落水，但终究没有见到尸体，只要一天没有见到尸体，就一天不能肯定。但是他岂非本来就是要杀柳青的，现在连程枫自己也搞不清，如果柳青还活着，以后对魔教究竟是利还是弊。程枫暗暗冷笑，只要那件秘密不为人所知，柳青就会成为我的助力。

但那件秘密真的会不为人所知吗？对于知情的人要杀吗？知道陈繁秘密的人已经被自己杀光了，知道这件秘密的人也要杀吗？他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蝴蝶，蝴蝶，你要我怎么办，你知道陈繁的秘密吗，但你却知道这件事，因为你亲自告诉我的，你告诉我是为了让我走，可是我能走到哪里，魔教若要杀我，便生死相随，我能走到哪里呢？

你虽然是为我好，但是你却知道这件秘密，同时你又与柳青有所牵连，你叫我如何是好。

程枫看了看荡漾着微波的河面，他恨不得柳青死了，看着杨在天的坟墓，又希望柳青活着，毕竟这是一颗上好的棋子。

程枫一拳击在树上，树干剧烈震动，抖落几片黄叶，他转过身，茫茫然向前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谁？”

大树后转出一个人，一个独臂男子。

“木老板？”程枫冷冷地道。

木老板呵呵一笑，看着程枫的脸色，心中一阵发怵：“程大侠，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现在那黑孔雀常妙坐上了大寨主，她……”

木老板还未说完，程枫便喝断他的话道：“一来不要叫我程大侠，我不是什么大侠；二来你若有本事，就去抢了大寨主的位置。”

木老板脸色一寒，嗫嚅道：“可是程……，您不是答应过我吗？”

程枫不耐烦得道：“我答应你保你不死，你若能对付的了酒鬼等人，我现在就去帮你抢到大寨主的位置。”

木老板哑口不语，脸色阵青阵白，程枫道：“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你且回去，但若是自己作死，我也救不了你。”

木老板听罢只好转身，灰溜溜地走了，程枫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不知死活的人啊，你连妻子和岳父都肯杀，我又能帮你什么呢，帮你打开通往无间地狱的大门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