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丽的纸, 安阳的靴, 这两样东西突然成为了京城的流行风向标。

建丽生产的纸, 主要原料是当地的嫩竹，纸张光洁平滑，已经成为鹏程印社的专用纸张, 无论是用来书写还是印刷, 都非常漂亮。

这种上等的纸张价格也不昂贵，即便谈不上多便宜, 可是相较于京城中以往差不多品质的纸张而言, 也便宜了将近一半的价格。

这种纸印出来的书, 价格当然也便宜了。

最明显的变化是，买书的人越来越多。鹏程书局在刚开张第一年的时候, 主要的盈利项目还是代为印刷。到了现在第三年, 已经转变为卖书。

买书的人多，读书人就变多了, 买纸的人也更多。

因为生产这种纸张的作坊叫青山造纸作坊, 所以大家都叫这种纸为青山纸。除了用于印刷和书画的高档纸张之外, 青山纸还有各种档次的纸张, 有一些作为日常练习和书写之用，另外还有一些生活用纸。此外, 在京城的青山商号里，还能够买到装订成册的各种记账本、练习册、记录本之类的本子，还有一些价格亲民的文房器具。

相比较之下，安阳的白云商号里的货品就不那么亲民了。无论是柔软的羊皮靴, 还是硬挺的牛皮靴，或者是保暖效果出色的各种皮草皮革衣物，式样新颖款式多多的各类皮包，都是上流圈子里追捧的好物。

京城十里亭，屠浩正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裘，手上带着一副白云商号的小羊皮手套，指挥着自家书童给他翻鹏程书局新出的一册农经。

戚七一边帮他翻，一边说道：“少爷，你现在就穿成这样，等到了大冬天，你穿什么呀？”从头到脚裹成一个球，真的冷下来不是要变成个猪样？

屠浩缩成一球，眯着眼睛懒洋洋道：“那我就穿被子呀。”三年下来，奖金什么的他是涨了又涨，官位却还是个七品小芝麻官，又不用早起上朝，怕什么？

“嘁。”戚七毫不客气地嘘他，又问道，“少爷，你肚子饿不饿？要不我们先把东西准备起来？”

“嗯。”屠浩点了点头，“先烤串，再烧锅子。”

戚七依言去叫人准备。今天自家少爷休沐，说是出来接回京述职的郑蕴少爷和许少郎，但是谁都知道建丽和安长都距离京城远着呢，路上差错个一天两天的再正常不过，哪里能那么巧能够接到人？不就是找个借口出来野炊嘛！

郊外很快就飘起了烤肉的香味，等到火锅开始翻滚的时候，那味道就更加浓郁了。

主仆一行人分成两桌，屠浩一个人吃着一个小火锅，连菜叶都是严格计算了分量地投放。

仆人那边围了一个大火锅，另外还有人在边上烤各种串串。大家来之前就知道了，锅子烤串说是给少爷吃，但是自家少爷的身体那么娇气，饭量又小，能吃得了多少呢？

他们这些随行的人，吃的喝的自然是摊在少爷头上，可是也不能厚颜直接吃和少爷一样的东西。所以他们吃的这些肉类不多，大部分都是便宜的素菜，还有一些烤馒头片什么的，能够沾得到荤腥的，都是一些下水。

屠耗子一边吃着清淡的菌菇串，一边嗅着飘过来的香气，问自家书童：“你真的不考虑分我一块羊腰子吗？”

戚七鄙视他：“你还是个小孩子，吃什么腰子。”

噫！屠耗子瞪眼：“说得好像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一样。”放了后世，臭小子就是个刚进高中的小屁孩，得意个什么？

戚七脸上露出某种属于男人的得意：“那是，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和少爷你不一样。”

屠耗子有意和小盆友讨论一下男孩和男人的区别，让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童子鸡知道什么叫做大老爷们儿，却忽然听到些动静，问道：“是不是有人来了？”

戚七这个天生的千里眼顺风耳已经先一步往外走了两步：“嗯，听着人不少，是个车队。”过了一会儿又说道，“马车比较多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许少郎一行。少爷，我先去看看！”

“去吧。”屠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水杯漱了口，又用热手巾擦了脸，还十分地道地涂了润肤的油。等他磨磨唧唧地打理完，站起来往亭子外看出去的时候，一脸懵逼。马车呢？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到有马车缓缓出现在视野中，然后站在半道上的戚七在嘴边拢着手，冲着他喊道：“少爷，是许少郎！瞅着表少爷就在后面！”

屠浩：你眼睛还带拐弯？往哪里瞅到的？

车队显然经过了长途跋涉，到这会儿已经是人困马乏，又载了不少货物，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屠浩在亭子外吹着小凉风，把耳朵都冻得红彤彤，才看到拐过弯来的整个车队。

这一下就非常明显了，这支庞大的车队是由两支不同的车队组成的。一支主要用牛马拉车，衣着也以皮草为主的车队，显然来自西北方向。另外一支主要用驴骡拉车，掺杂着少量身材略矮的马匹，人们的衣着上也没什么皮草的痕迹。

屠浩还有点不信。自从三年前郑蕴和许明旭都被外派之后，他们之间就书信不断，不仅交流一些公务方面的事情，也有许多私人的事情。像是他们两个这一次回京的时间，信上早就提前告诉他了。

他也就是估摸着他们应该这几天会到京城，可具体哪一天，真的是天晓得。

今天出门能够接到一个人，都已经算得上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一次接到两个人，他是不是该去买彩票？不对，这年头还没彩票。

其实靠近京城的这一段官道，往来的人马还不少。但是这样一看就长途跋涉，而且拥有那么多大牲口的队伍，今天一天就这么一伙人而已。

很快，戚七的金字招牌得到了又一次证实。

带头的人见到跑在前面的戚七之后，很快就指挥着车队停了下来，看样子是直接打算在这里修整一会儿。

许明旭也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屠浩面前，把他一把抱起，又很快放了下去，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耳根子有些发红：“小耗子，哥哥回来了。”

按照惯例，地方官员三年一任，接下来就得换岗位，究竟是贬谪，还是升迁，或者是平调，总之都不能留在原来的地方，也是防止地方官员做大的一种措施。

他这一次回来，究竟是会被留在京城，还是继续外派到别的地方去，其实自己心里面也没有底。当然，他有一个作为太子太傅的爷爷，在这方面总是有些便利的。其实早在去年他回京述职的时候，他和爷爷已经商量过这方面的问题。

在外面的话，肯定是更自由一些，像是他这三年来在安长直接办了一个马场一样，根本就没人会唧唧歪歪。马场的存在不仅让当地的一些百姓能够赚到足以养家糊口的钱财，还帮助边关的将士解决了一部分的战马问题。他还培养了一批兽医，不仅能够医治战马，而且对一般的家禽牲畜都会治疗一些。虽然大部分都只能医治一些常见病，可是比起以前来，那要好很多了。

但是在外也有坏处。所谓天高皇帝远，带来的不仅仅是自由，很多时候还有淡忘。长期远离京城，用不了多久，他恐怕就会被排除在朝堂之外，永远当个地方官了。

可要是调回京城的话，不提约束，他这么一个只是在地方上小有功绩，又缺乏必要积累的年轻人，能够当什么官呢？能够有实权吗？如果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熬资历，他是不愿意的，可是在京城能和小耗子在一起。他这三年来有了一些积蓄，已经能够有信心把小耗子养好了。

屠浩不知道他的心思，还在刚见面的惊艳暴击中回不过神。内心的小耗子已经扒着笼子要往外飞奔，啊啊啊，美少年一年不见，简直要男神了啊！哦哦哦，这胸这腰这屁……咳！

许明旭面色不明地把毛手毛脚的耗子爪爪给扣住。

屠浩有一咪咪心虚：“哥哥。”

“嗯……”许明旭沉吟了片刻，突然用手比划了一下他的头顶，“小耗子，你今年是……缩水了？”

沿途在马车里坐得手脚僵硬，又要维持贵公子风度的郑蕴，没想到刚走过来就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不忘补上一刀：“他哪里是缩水，看他这圆溜溜的，分明是横着长了。”

裹成球的耗子球从美少年的怀里抬起头，错开一点脑袋看向自己的亲表哥：“黑、炭、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