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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黄雀在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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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T市 环球贸易大厦

14:30

到地处城市中心的TBD商务区来办事的人们,如能就近找到一处地上的停车场,那可真算得上是一件幸运事了,这样不仅可以省去很多时间,并且还可以充分享受驾车的乐趣。特别是在冬夏两季,或是春秋的风雨天气里,如果让你从泊车的地方再步行五六分钟才能进入到你办公的大厦里,那和挤公交又有什么区别?

近十年来中国的综合国力在持续的提升,这与经济的迅猛增长是分不开的,在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当中,充满活力的中国市场不仅消费势头不减,而且还对全世界的经济复苏起到了强有力的拉动作用。现在,中国的GDP已经陡然跃升到了全球第二的位置,并且很多项指标也已经名列前茅,就以汽车的私人拥有量为例,近几个月来全国的总销量已经逼近了美国,由此也可以看出中国蓬勃发展的强劲后劲来。但是,在另一方面,随之而来的交通压力也开始令城市生活变得难以承受,行车和泊车难的窘况已经愈演愈烈,在相关部门拿出一套切实有效的解决办法之前,人们还不得不忍受着“开不动和没地儿停”的苦恼。

陈墨的陆地巡洋舰静静的停在环球贸易大厦脚下的一个小停车场的入口处,像个赖着不走的粉丝拥趸一样,坚韧的守候着自己崇拜的偶像,生怕错过了看上一眼的机会。这个停车场本是环球贸易大厦专为自己的客户提供便利才开设的一个内部停车场,旨在满足那些来大厦内办理公务的商务人员做短时停泊使用的,基本不接待外来散客。其实大厦自身的地下停车场具有可容纳三、四十辆汽车的容量,并且还拥有着非常现代化的设备,它的自卸升降平台能够自动的将汽车抬起再依次放入立体车库当中去,根本不劳车主自己再去寻找车位。但外来的人士多办是赶来公务的,他们急匆匆来急匆匆去,嫌开上开下的太麻烦,所以,他们宁愿放弃大厦地下停车场里的星级待遇,而宁愿选择在这里做短暂的落脚。

在一小时之前,陈墨是靠着亮出自己的身份才得以被允许守在这个车场入口处的,虽然这是个很让人讨厌的举动,但是,为了等到那辆浅蓝色POLO两厢车的主人,他也不得不厚一下脸皮了。

自从他在尹博那里接受了抓捕杀手的任务之后,陈墨首先想到的就是寻求T市警局老局长叶满的帮助。他想,这个老公安可是T市的一张活地图,从他那里一定可以得到舒展指认的那两人的线索。但是,叶满不在他设在陆军交通指挥学院的临时隔离办公室里,他在神奇的接到了一通电话后便在驶往海滨的大道上失踪了。

在将路边谋杀现场移交给了国安特勤处的一对“个性”特工之后,陈墨便驱车返回了市里,他肩负的使命并不亚于警局局长失踪的重要性,他必须赶在下一个刺杀发生之前,查出杀手的踪迹,阻止进而抓捕他们。

陈墨迅速的在花园小区、金河大桥、蹊径书吧、竹林园小区、运风大酒店以及东湖度假村等几个案发现场仔细的勘察了一边。通过和小区保安、工作人员以及有可能看见那个杀手的人们攀谈,试图了解那个杀手在登记身份时可能会透露出的蛛丝马迹,力图尽快接近这个危险的家伙。但是,搜寻了一圈下来,他的收获并不大。

陈墨在城区公路的一个僻静之处停下车,熄了火闭了眼,他打算静静的思考一会儿,梳理一下纷乱的思路。从他午夜空降到这座城市开始,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的连续作战,在两昼一夜的时间里他人未卸甲马未离鞍,上天入海出生入死,体力几近透支。现在,他真的觉得好累好倦。所以,合上眼睛不久,困意便很快袭来,他禁不住打起瞌睡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沉睡去的陈墨被一阵敲打车窗玻璃的声音惊醒,他猛的睁开眼睛,手下意识的摸向身后,那一刻,“风暴”几乎和他一同醒来。

一只银色的国徽出现在他的眼中,稍稍清醒一下后,他发现那是黑色警制大檐帽上的帽徽。一个交通警正隔着玻璃窗朝他挥动着白手套,陈墨注意到自己的车前停放着一辆两轮警制摩托,他意识到自己是违章停车了。

他连忙松开身*枪的手,放下车窗刚想跟那个交警套下近乎,不想那只白手套已将一张罚单插在了他车窗的雨刮器上了。

“赶快开走,这儿是停车睡觉的地方吗?不象话!”

交警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陈墨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欲言又止,只好甘认倒霉。他看着那名交警发动了引擎,跟着又见他掉转了车头,直朝着自己开来。陈墨刚想开口跟他寒暄两句,却见那交警风一样的从他的车旁驶过,接着又丢下了一句话。

“找个车场泊好车再睡,这儿多危险!”

陈墨没好气的发动了汽车,顺嘴发泄着心中的怨气,他悄声嘟囔着:“废话!我还不知道哪儿安全?能睡在家里谁愿意睡在马路上?躺在床上睡觉还舒服呢!真是的,穿身警服干点儿正事儿好不好?那么些罪犯怎不见你急着抓…”

话刚说到此处,陈墨的眼前突然一亮,禁不住骂道:“嗨!看起来这张罚单不白挨,倒是给咱提了个醒儿,早先怎么没想到这条渠道,呵!一张罚单换来一个灵感,到也算值!”

陈墨当即取出手机拨通了总参情报局资讯中心,报上自己的身份代码和密码之后,急急的询问道:

“请帮我接通T市公安局刑侦处,紧急求助。”

很快,电话接通了T市市局的内部指挥中心,接线员的圆润声音出现在了听筒里。陈墨询问道:

“请问,昨夜发生在花园小区的凶杀案件是谁在跟?”

接线员说了声稍等,听筒内空白了片刻,随后,市局指挥中心的接线员便将电话转接到了刑侦处,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愣愣的问道:

“刑侦处,你哪位?快说,找谁?”

这什么态度!陈墨闻听心生不快,本想扔几句难听的过去,但转念一想,他还是忍住了。他想,既然是寻求合作嘛!那就多担待一些,警察的差事也不好做。于是,他客气的说道:

“这里是总参六处,请问,昨晚花园小区的凶杀案件是哪位在跟?”

电话那头,沙哑而粗鲁的声音显得颇为诧异,就听他顺嘴说道:

“总参六处?这么牛X的单位还找我们问情况!有嘛事?快说!”

陈墨忍住不快,依旧客气的说道:

“这个案子涉及到一次重大行动,我想了解一些你们的进展情况,可不可以…”

不等陈墨把话说完,那个沙哑的声音便酸溜溜的的打断了他。

“这个嘛!我可帮不上忙。真对不起,我们有规定,啊!对了,你有介绍信吗?”

陈墨心头涌动怒火,但他压住火气,保持着和颜悦色的语气解释道:

“事情紧迫,来不及走正常手续,你可以通过你们的内部指挥中心验证我的身份,我叫…”

“哎!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们六处那么牛X的部门怎么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啊?想了解案情就亲自来一趟,噢!你打个电话我就告诉你呀!还有没有保密原则?你当我这是114呐!嘿!真是的,来时别忘了带介绍信呐!没盖公章的不算数,我可不接待。”

沙哑的声音有恃无恐,他俨然觉得自己的所谓原则性可以成为一成不变的护身符,打官腔和搪塞都可以在这面大旗下变得堂而皇之起来。殊不知现在早已经是信息时代,任何拖沓推诿都可能酿成败局的。

陈墨再也按捺不住了,对方的无礼令他不由得火起。他想,就算我是来寻求合作的,你也不必如此托大吧!看来,不给你来点横的,唬你一下,指不定你还怎么皱巴呢!于是,他没好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

“嗨!说话干净点儿,知道总参六处是干什么的吧!那就别再罗嗦了,我只要你告诉我是谁在跟那件案子!”

电话那边显然是给他的话镇住了,只听那人小声的嘀咕着:

“嗨!脾气还真大,这位来头不小,哎!那个…谁,你知道那个花园小区的案子是谁在跟吗?”

陈墨听了不由暗自好笑,心说,唉!素质啊!真成问题。这时,那个沙哑的声音又在听筒里响了起来,这一次,他的态度转变了许多,甚至,还有一点点谄媚。

“那案子是‘绊不倒’在跟,这会儿,他外出了,不在局里。”

陈墨闻听心中一喜,他想,只要找到这人就好,于是,连忙追问道:

“怎么找到他?我要马上跟他谈一谈。”

电话那头不假思索的回绝了,但显然不再是粗鲁和漫不经心,因为陈墨听出他话里面带着的无奈。

“嗯…联系不上,真没办法,那家伙独的很,天马行空的…”

陈墨不想听他罗嗦,直言追问道:

“手机?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

电话那头回答的更是干脆,似乎这个问题他早已经回答过多次了似的。

“不知道,没人知道,他从来也不跟我们用手机联络,这人特怪,您知道嘛!他…。”

这回轮到陈墨讲粗话了,他愤怒得无法理解,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靠!你们还是不是警察,有没有点组织纪律?”

电话那头加着小心,似乎找不到”绊不倒”是他的罪过一样,他忙不迭的想要摘清自己。

“有,有,有纪律。当然,我们都有,但…但‘绊不倒’是个例外。”

陈墨感到困惑加剧,一种不祥之感将刚刚降临的那份喜悦冲淡了许多,他不解的追问了一句,语气之中含着嘲讽的味道:

“哦?那是为什么?莫非,他是你们局长的小舅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抱怨,同时也透着些许的羡慕。

“比那厉害!他是局长的姑爷,还是从部里面下来的,不瞒您说,局长都敬他三分。”

听了这话,陈墨顿悟,心说,原来如此。于是,释然的说道:

“啊!这么说…倒还有点道理。”

电话那头,沙哑的声音似乎也如释重负,像是自己得到了解脱似的。

“是,我们也没办法,像您这样的…呵!我们都…很尊敬。”

陈墨有些不耐烦了,但他知道,越是这种人越是对自己有帮助,于是说道:

“行啦!告诉我他的车型,颜色还有车牌号。”

沙哑的声音告诉陈墨,”绊不倒”开的是一辆两厢小车,一点六排量的POLO,浅蓝色。跟着,又忙不迭的报上了一串车牌号码。陈墨默默的记下,然后,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道:

“哦,还有,这个‘绊不倒’他…叫什么名字?”

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岳砺,‘绊不倒’名字叫岳砺。”

哦,陈墨想起了舒展曾经更他推荐过的那个警探,心说,岳砺,怎么是这么个人呢?

当这个矮壮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陈墨视线当中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显现出那个绰号的具体形象来,但这个时候的陈墨还一点都不知道,他最初的这个理解其实是个非常可笑的错误。原来,第一个反映在陈墨脑海当中的形象其实是“地堡”,而不是”绊不倒”。

说起来,这也难怪陈墨的理解有误。岳励的身高最多也就在一米七二左右,但他却生的肩宽体阔虎背熊腰,隔着衣服你都能感受到他那发达的胸大肌和粗壮的肱二头肌,他横宽敦实的体型将身上那件黑色羊皮夹克撑得胀鼓鼓紧绷绷的,完全是一副坚不可摧形象。所以,当陈墨初见岳砺时,他很容易将”绊不倒”联想成了坚固又结实的“地堡”了。

现在,陈墨看着岳砺重重的坐进驾驶室里,他的体重和力度更使陈墨觉得“地堡”这个绰号叫得恰如其分了,那辆polo车被岳砺压得可怜巴巴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来,像是不堪重负似的。这辆车是陈墨通过总参情总的咨讯中心找到的,利用“北斗”导航系统能够轻而易举的定位任何一辆行驶中的汽车,哪怕它是混在茫茫的车流当中,找到它也不费吹灰之力。所以,陈墨才得以摸清了岳砺的去处,事半功倍的在这车场的门口守株待兔了。

陈墨下了车,大步的朝着那辆淡蓝色的两厢POLO车走去,他想在岳砺发动汽车之前与他搭上话,有了刚才与他警局同事进行电话交流的经验,陈墨想,这个粗壮的“绊不倒”也不会是个容易打交道的家伙。心里想着,陈墨已经站到了POLO车的对面,他的目光隔着车窗玻璃与岳砺相遇时,陈墨的心不由得一沉,暗说道:果然,这绝对不是个顺溜的主儿,看来,就算有求于他也不能按常理出牌的!

岳砺眼神当中流露出的蛮横和霸道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就好像生来只有他找别人茬儿的份儿,却听不得旁人说出半个不字来,一副穷横的模样。所以,当陈墨出现在他车前的时候,当即被他误认成了是车场的工作人员,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老子在你这儿停会儿车,怎么,你还找老子收费?

陈墨没理会岳励那张黑脸沉得好似摧城的乌云一样,径直走到他的车旁,二话不说拉开副驾驶座位旁的车门,一屁股就坐了进去。这鲁莽的举动实出岳砺所料,这让他反倒愣在那里,一时猜不透这个愣头青一样的年轻人到底是想搞什么名堂。

陈墨一点也不见外的盯着岳砺看了看,抬起手来重重的在他肩头拍了下,热络的说道:

“你就是‘绊不倒’?不错,名不虚传,果然与众不同,难怪你不愿和他们为伍呢!”

岳砺给他说得一头雾水,翻愣着白眼球上上下下直打量这个说话没头没脑的年轻人,一时没有说话。于是,陈墨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

“在警校…你练的是柔道!对不对?黑带嘛…还差一点,要是留级再多练几年,应该没问题。啊!对了,你是…哪年毕业的?”

“你想干嘛?”

岳砺终于开口了,他的话很短,语气里透着不友好,眼神里白眼球多黑眼球少,总之表达的意思是不想和陈墨套近乎。

“你结婚了,对吧!那就完了,不然,恢复恢复应该还可以…”

“你到底想干嘛?”

岳砺不耐烦的打断了陈墨还没套完的瓷儿,这回他的话里多用了二个字,但排斥的成分却加大了一倍。陈墨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继续说道:

“男人结婚早了没好处,耽误事,真的!”

不知是陈墨的话无意之中触到了他的痛处,还是他真的深受婚姻所累,岳砺火起,他猛的将手中的车钥匙狠狠的丢在仪表台上,大声的吼道: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无缘无故的跑到我车里,跟我这儿扯什么咸淡呐!”

陈墨冒着被对方揍上一拳的危险继续装傻充愣的说道:

“我吗?新来的!你不知道?”

岳砺听了陈墨的话,显然吃了一惊,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外表混横的家伙对待工作范围以内的事还是很上心的。

“新来的?我怎么没听说!”

陈墨装傻充愣的刺激他,心说,先给这家伙侃蒙了再说,不信摆不平你!

“怎么?他们没人通知你吗?嗨!真是的,那是你级别还没到呗!”

岳砺一脸狐疑的看着陈墨,摇了摇头,陈墨于是趁机调整了话题,故意说道:

“哦,对了,你一直忙着花园小区的那桩凶杀案,对吧!那就难怪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通知你,哪儿找你去?”

岳砺的疑心加重,他禁不住索起了眉头,缓缓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

陈墨心里暗自好笑,顺嘴应道:

“我问过你们局里的那帮弟兄啦!听他们说的,这不会有错儿吧!”

听了陈墨最后这句话,岳砺已经确定眼前这个年轻人是颇有来路的,于是,他断然拦住了陈墨的话,沉声问道:

“你从哪儿来?”

陈墨怕玩笑开大了对方脸上挂不住,于是,见好就收的坦白道:

“总参情报总局。”

“到哪儿?”

“总参六处。”

“证件!赶快!”

看过了陈墨带有银色徽章的证件之后,岳砺的脸色未见好转,陈墨担心对方还在计较自己刚才无厘头的见面方式,于是,面带歉意的解释道:

“对不起,刚才…我也是出于无奈,你知道,我向你们局里的同事咨询过,可他们连你的电话都不肯告诉我。我也是怕…被你拒绝,这才…”

唉!岳砺一声重重的叹息打断了陈墨的话,让人觉出他此刻的心情似乎并不比陈墨来得轻松。陈墨收拾起自己证件,看着车窗外的车流,沉沉的说道:

“我必须尽快找到跟这起案子有关的任何线索,好阻止杀手再次做案。想必你也知道六处的职责,我们刚刚才打过一场硬仗,所以来不及细细的梳理案情,我想,借助你的帮助,毕竟你追查这桩案子已经快两天了…”

“毫无收获,那家伙就像是条疯狗一样,一路狂咬,就没停下过,我跟着他屁股后面…唉!”

岳砺的沮丧透过他的又一声叹息表露无遗,但他的这种低落的情绪非但没有影响到陈墨,反而因为他的开言痛语而感到欣慰。他想,这家伙倒不像他外表看上去的那样不通人情,反倒让人觉得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呐!

陈墨见岳砺的心中并未产生隔阂,于是放心的说道:

“我和那家伙交过手,他的确是个厉害角色,短期之内破案当然不容易,况且,他又不是一个人。”

岳砺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光,显然陈墨的话在他的心中引起了共鸣。因为,每一次案发之后,都是岳砺留下来收拾残局的。花园小区的午夜时分是他最后一个离开的现场,随后,接连毙命的“冬瓜”“生鱼片”和“瘦猴”也都是岳砺处理的现场。隐隐之中他在这些人的背景线索当中找到了一个交集,而这个交叉点也正是他眼下着手调查的一个环节。

此刻,见岳砺的神色有异,陈墨猜想他一定是对自己刚才的话有所触动,于是,问道:

“在先后被击毙的三个同伙中,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岳砺慢吞吞的开了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是边梳理思绪边向陈墨说明情况。

“我调查过,这三个人虽然是以散客的方式来中国旅游的,但是他们来自同一家公司,那是横滨的一家货运公司,作为第三方物流,这家公司是泉井产业的长期承运商,泉井产业在日本有数十家零售卖场,为这家公司提供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业务。而这个泉井产业呢…是日本数一数二的零售商,它销售的绝大部分产品都来自中国。”

话说到这里,岳砺稍微停顿了一下,既像是在将那些中途断掉的线索重新接上,又像是有意在留给陈墨一段消化整理的时间。他从衣袋里取出一盒烟来,从撕开的缺口处轻轻磕出一支,递到陈墨的眼前,陈墨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吸烟。岳砺一见索性自己也不吸了,他把烟盒重又掖回衣袋里。

“我查了一下,泉井产业在我国S市设有专门的采购中心,负责它在中国十几家OEM生产厂商的订单下达和产品检验业务。在此期间,以泉井产业(中国)有限公司采购经理名义派驻在T市的仅有一人,这个人与那三个死了的杀手同伙几乎是同时到达T市的。我想,生硬的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这或许有些牵强。但是,却也值得我去查一查。”

听着岳砺的分析,陈墨的心里暗暗佩服,因为岳砺所说刚好与舒展的推测吻合。他想,能够如此敏锐而细致的分析调查案情,足以说明他绝非一个粗心莽撞的普通警察,相反,却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优秀侦探,这就难怪公安部要把他单独下派到这里来呢?不过,有如此才干的人又怎么会被单独下派呢?怕是他的身上也有致命的弱点吧!或许,该不是这家伙犯过什么错误?

陈墨暗自揣摩着岳砺背后的玄机,同时也盘算着该如何进一步诱导对方多透露一些案情,不想这时,岳砺却主动的说起了他的分析思路。只是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为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浓浓的烟雾随着大开的车窗飘走,但还是在陈墨的眼前笼起了一层薄薄的烟云,好似迷雾一般。

陈墨断定在岳砺的身上定然隐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这秘密支撑着他,让他忘我的工作,同时也在无尽无休的折磨着他,让他承受着双倍的压力,近而疲惫不堪。其实,陈墨的推测绝非主观臆断,这是他从岳砺脸上所反映出的那份沉重当中得出的结论,这是岳砺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调查的结果刚刚有了一些眉目,泉井产业在T市的OEM工厂有二三家之多,但都是通过一家专业的外贸公司在和泉井产业做生意。这家外贸公司的名字叫作:茂田家居用品进出口有限公司。你知道这家公司在哪儿办公吗?”

岳砺说到这里,停下话头看着陈墨。陈墨会意,他扭头瞟了眼车窗外那座灰色外体方柱形状的高层建筑。岳砺喷出一口浓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是的,它就在这里,环球贸易大厦的第十四层上。”

“哦,看来,你刚刚去过?怎么样,收获如何?”

“稍有斩获。”

陈墨注意到,岳砺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才略微显出一丝轻松的神情来,他明白,困扰着这个粗壮男人的不是案情的复杂,而是受他自身的困扰所累。

“茂田公司的老板姓朱,叫朱茂田,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靠贩卖木材起家,开始只是泉井产业的原料供应商,后来随着合作时间的延长,他们逐渐的相互信任起来,泉井产业也陆续将一些简单的加工活儿委托给他做,慢慢的这位朱总便由原料供应商提升为泉井产业在T市的代理采购商。加工订单通过他下达给OEM工厂,再通过他将合格的成品采购上来,这样一来,泉井产业便省去了很大的人力成本,茂田又从中盘剥了OEM加工厂,这是个一举两得的事情。所以,合作几年来,他们相处的非常融洽,年交易额要在一亿美元以上。”

陈墨仔细的倾听着岳砺所讲的每一个细节,他知道这家茂田公司里面肯定藏有玄机,否则,以岳砺的性格决不会浪费时间用这么大的篇幅来讲这家中国企业的。所以,在岳砺叙述整个调查进展的时候,他始终闭口不语,以防干扰了岳砺的思绪。

其实,岳砺可以说是倾囊相赠了,当他确认了陈墨的身份之后,他便打算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全部告诉陈墨。岳砺有种紧迫感,他总觉得既然使命在身就要尽忠职守,但他的境遇不佳,他真的很担心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能够熬到使命完成的那一天,如果时运不济,他也毫无牵挂,只是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公务,那是关系到国家安危的大事。岳砺不想人们能够记住自己,却很担心人们会忘不掉自己。所以,他尽量将系于自己一身的事都提前作出安排。这就是他现在不厌其烦的向陈墨述说案情侦破进展的原因,哪怕只是推测,他也想倒个干净。

“这个朱茂田其实并不是一个生意场上的佼佼者,只是他的运气好得让人无法妒忌。原本他也只是伐木场上的小工头,生得人高马大有一膀子力气,在工人们中间有点凝聚力。在他刚过了三十岁的时候鸿运高照,一个极有钱的女人看上了他,据说那女人丰腴标致,比他年长十几岁。嘿!你别笑,我讲的可不是通俗肥皂剧里的故事,没有老牛吃嫩草的事情,嘿!你失望了吧!”

岳砺笑的时候露出一丝孩子气,挤眉弄眼的像个坏小子似的。陈墨很欣慰的看到他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于是,也跟着轻松的笑道:

“我猜那女人替他投了笔钱,戳起了这家茂田公司来。自己却躲在幕后,享享清福,对吧!”

“好脑力!不错,正是这样。那女人投下这笔钱后就做了甩手掌柜的,几乎不再过问这家公司的事,好些年都不再露面了。至今这公司的员工竟然没有一二个见过她的,甚至连名姓也说不上。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吧!”

“朱茂田的运气真的是让人妒忌不起来。可是,这也不和常理啊!那女人如果憋着想要扶贫的话,她怎不投资去建几所希望小学?那也是荫及子孙的好事呀!”

“奇就奇在这里,那女人投下这笔钱还不算完,茂田公司能有今天的规模,靠朱茂田的本事是绝对实现不了的。这里面还多亏了有一个人,死心塌地的帮助他,而这个人正是那女人举荐给朱茂田的。”

“我想这赚钱的道道儿都是这个人给划好的吧!”

“又猜对了,全部的出口业务都由这个人替他操持,这么说吧!钱全是这个人替他赚的,可谓功不可没,可他呢!却只享受个出口业务部的经理待遇。”

“哦,原来是个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活雷锋啊!”

岳砺的故事讲到此处,陈墨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泉井产业和茂田公司是当今活跃的中国市场上再普通不过的两家生意伙伴了,其中泉井输出产品研发设计掌控销路,茂田投入资金和劳动力掌控原材料,双方合作的很好。但不幸的是,那三个死去的杀手帮凶却将怀疑的目光引向了泉井产业,他们全都来自与泉井产业有着密切业务关系的那家货运公司,沿着这条线索抻出来的便是那个与三名歹徒同一时间抵达T市的泉井产业的采购经理,接下来,牵扯出的便是与泉井产业密切相关的茂田公司,而不能忽略掉的无疑是这家公司的出资人,那个神秘而富有的女人,以及那个缺了一条腿的出口部经理。

“那名泉井产业的采购经理,你调查过吗?”

陈墨问道,岳砺将手伸出车窗外,二指旋钮掐灭了烟蒂,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陈墨颇感兴趣的追问道:“怎样?有结果吗?”

岳砺摇了摇头,很是郁闷的说道:“很蹊跷,踪迹全无,吃住痕迹一概查找不到。”

陈墨的眼前一亮,他从岳砺的挫折中看到了希望。他兴奋的说到:“哦?这不正好说明他…一直都是匿名行动的?”

岳砺的脸上难得的露出笑容,他也抑制不住兴奋的说道:“正是,我也这么推测。”

陈墨猛然想起什么,他对岳砺说道:“有他照片吗?拿来我认一下。”

岳砺颇为诧异的说道:“暂时没有,不过不难查到,怎么?你见过那家伙的脸?”

陈墨像是在尽力回忆着几次交手时的情形,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没有,蒙着面罩,不过,凭感觉也能猜出一二。”

岳砺很是振奋,他一扫脸上的疲惫,跃跃欲试的说道:“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搞定这件事。”

陈墨猛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重要的线索,他拦下岳砺,急急的说道:“等等,还有那个茂田公司的出口部经理的情况,你也说说看。”

岳砺坏坏的笑了笑,颇为欣赏的说道:“嘿!真是个行家,滴水不漏。好吧!那家伙是个残疾人,一条腿废了,他的情况不难查到,这个人的背景就交给你吧!”

陈墨点了点头,也不推辞,爽快的说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岳砺正色说道:“那人叫刘诚,年纪嘛!据说快六十了吧!”

陈墨咧了咧嘴,调侃道:“哦,岂不是跟那富婆年纪相仿?”

岳砺也同样打趣到:“喔!是差不多。怎么?你对那女人感兴趣?呵呵…”

陈墨终归年轻,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去你的吧!我才没兴趣呢!不过,总是事出有因,不然,那女人干吗举荐他呢?”

岳砺见陈墨腼腆,便故意嬉皮笑脸的玩笑道:“关爱残疾人嘛!呵呵…”

陈墨打开车门下了车,他从车头转到主驾驶这一侧,俯下身双肘撑在车窗上,看着一脸疲倦,胡子拉碴的岳砺,真诚的说道:“谢谢啦!”

岳砺咧嘴一笑,大大咧咧的说道:“一家人嘛!何必客气。”

陈墨深有感触的说道:

“你知道,我才来到这个城市,情况不熟悉,能一下子就了解这么多,多亏了你,活儿做得很细。”

岳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颇为自豪的说道:

“当然,这不算什么。不然,怎么对得起‘绊不倒’这名号!”

陈墨给他这一说,反倒纳闷起来,一时搞不清他这话里的意思。于是,问道:

“啥?啥意思?‘绊不倒’跟这有关系吗?不太懂。”

岳砺坏坏的眯缝起眼睛,狡黠的看着陈墨说道:

“你指‘绊不倒’吗?这还不懂啊?再难,也难不倒嘛!”

陈墨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狠狠的涮了岳砺一把,就听他说道: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还当是夸你底盘儿地呢!不如,干脆叫你地保得啦!哈哈…”

岳砺不恼,反而大笑起来。陈墨挥手告别,然后,掉头朝着陆地巡洋舰走去。他边走边在心里感叹道:嗯!是一条好汉呐!可他,还不知道他岳父的事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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