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阁由他而创，姬氏国因他而兴，当得知他真实身份并活显于眼前，姬野早已没有先前在广场之上与姬华和姬聂相对之时的桀骜。

他咽了口唾沫，往前又行了两步，不敢抬头。

三人不敢几乎同时沉默，空间似比那寒冰还在凝固。

“我业已知晓。”良久，冰椁之中姬无常率先说道。而在他说话的同时，姬野透冰椁往里一探，却发现他依旧安详的闭着双眼，胸膛未有丝毫起伏，就连说话吐字嘴皮却也未曾动弹丝毫。“火族所修奇脉炎经，而我风月阁却是碧海朝生，一水一火，本是不融相克，但乃何下手之人是那古童小儿，也难怪你们会为之棘手。”

姬华道：“我与姬聂相商，原是想要集以四阁阁主之力，合力替姬野驱出火毒。但乃何离昧火鼎本是地火晶石，一旦我等稍有失手，未到火毒排出，怕姬野小子便会因难以承受率先命绝。一时无策，还请老祖指明提示。”

半晌，姬无常未有任何回应，姬聂似以等不急，忙道：“老祖，姬野虽是半人半妖之体，但他毕竟乃姬氏后人，且如今机遇造化，已脱当日废物头衔。若是与他足够时间，我相信绝不会辱没我风月阁颜面。”

姬无常回道：“他的情况，我业已掌握，的确在这一辈后世中已至上成，且颇有几分运气。不过，纵是依我之力能够替他将火毒驱除，可方才为了救他，元神离体耗损近百年修为，再是此刻出手，灭族之仇又须待何时……”

耗损百年修为？

这几个字组合的信息，让姬野顿时震惊不已，但却又让他瞬间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不就是元神离体周旋中卫府的高手，但前前后后所花时间并不长，且从头到尾他出手的次数也颇为有限。这个百年，怕是有些太过夸大其词了吧。

呵呵……

忽地，冰椁之中传来一记笑声，姬无常说道：“你这小子，死到临头，竟然暗自揣测于我，真是大胆呐。”

姬野怔了怔，刚才无非心中所想，可再听姬无常话间之意，莫非他有洞穿他人心思神通？

姬无常道：“小家伙，有话就直说，别留在心间，你我有血脉相连，我自然能够获知你心里所想，但依老祖的眼力，你非是这般性子之人呐。不必拘束，我许你大胆。”

姬野不敢相信的咽了口唾沫，讪讪道：“老祖神通，窥天鉴地，姬野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既然老祖许我大胆，那我就大胆恳求老祖，姬野想活。对于姬氏一族的情况，姬野也略有获知，但请老祖相信，只要替姬野渡过这一次的灾厄，姬野必定发奋图强，届时向那上官一族讨回灭族血债。说到这里，姬野倒是有一些好奇，依之前比丘山外所见，再回到风月阁之内所见，以我判断老祖修为已至超凡入圣之境，怕是神州天下难有比肩。可为什么老祖既有如此神通，当初却未能在族人惨遭屠杀之际现身出手呢。”

姬华和姬聂两人脸色略有不安，分明是指责姬野太过无礼，但姬无常又亲自开口，他们也只有闷在心间不敢发作。

哈哈……

这一笑，声音突然比刚才那苍老之声瞬间变得年轻洪亮，抬头一看，只见冰椁之上突然坐着一个人，而他的模样姬野早已铭记在心，不就是刚才搭救自己的中年男人吗？可当姬野下眼再往冰椁内看去，姬无常依旧安详的躺在里面。

“这便是元神离体？”见姬无常点头，姬野忙道：“方才老祖搭救姬野，时不过半刻，却因元神离体瞬间耗损百年修为，此刻老祖元神离体，难道就不耗损修为了吗？”

姬无常脸色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你这小子还以为老祖骗你不成？哼，果真有些大胆呢。风月阁内出了你这样一个小家伙，还别说挺有几分趣味。那我就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这方世界乃我当年所觅，天地灵气盛汇，得天独厚，又加以我修为布下结界，简单而言，其内灵气皆能完全由我所控，又如何会有耗损一说。”

姬野道：“是不是就是老祖你早已经成了这里的山神……这倒也是，老祖如此神通，又如何会连一方山神都不是呢。”

“虽是有些话糙，但却相通。”姬无常道：“如今细算，连我亦不知在这世上活了几个年头，但世间万物皆有生死轮回，纵是修行是逆天之举，可若难脱桎梏，所面临的结局一般无二。正是如此，当初我预感后人灾难，可事发突然，况且，此遭一去，必难返回，到那时，或许这方世界也会不存于世，我姬氏一族恐将在这世上灭族……这便是你所问的第一个答案。”

姬野道：“老祖如此神通，难道还未脱离什么修行的桎梏吗？”

姬无常道：“你看见这冰椁中的肉身了吗？”

姬野点了点头。

“我业已记不清到底是多久以前，但当时已有濒死之预感，于是耗近数十年游走神州各大山川。不想我运气极佳，最终还果真寻到了一株紫蕴玄冰草。紫蕴玄冰草不单能提升修为，更有再生之能，可是，紫蕴玄冰草非是凡品凡物，三百年生长，三百年花开，三百年结籽。而当时这一株紫蕴玄冰草刚过花期不久，须得结籽方能以籽入引。迫于无奈，我便将其移入风月阁，只求能够借着那一线之机，打破桎梏，突破自身的极限。但是，我并没有等到这个机会，故而照人间说法，叫作寿终正寝。”顿了顿，姬无常吁了一口冷气道：“还好在濒死之际，我以自身修为，强行将元神离体，虽是耗损五成以上的修为，可最终也落了个想要的结果。那便是，肉身已死，元神活了下来。”

“肉身已死？”难怪姬野死死盯着冰椁内的姬无常，根本看不到半点活人生息的状态。

姬无常道：“这些年来，我以元神再修，施以极术，又以此地为养，方才将这一具肉身保存至今。”

姬野道：“老祖，据我所知，元神是修行者的第二生命，纵是肉身俱灭，只要修行超卓，也能再塑真身。”

姬华白了一眼姬野，怒道：“你这顽劣小子，你又懂些什么，难道你所知的我们全然不知？”

“他从一个毫无修行体质能有如今的造化，接下来的修行之路，自然是需要懂得更多。”姬无常扬了扬手，看向姬野道：“天命注定，未曾突破那道桎梏，纵是元神修行再强，也必遭天劫天谴……这正是我刚才与你所说，当初我难以飞离风月阁，救子孙于危难。”

姬野道：“那如今需要姬野做些什么？”

“哈哈……”姬无常笑道：“如今的你，又能与老祖做些什么呢。姬氏国虽大势已去，但灭族之仇不得不报。可后世几近覆灭，纵是这近百年修养生息，却也难以与上官一族缠斗。巧的是，与我感觉不差，紫蕴玄冰草即将结籽。也就是一旦结籽，以籽为引，炼就七转回天丹，这具不知躺了多少年的肉身，便能再度复活，而那注定的寿限也将随之延长。”

姬野脸色顿变，惊道：“我听歧月所说，似乎这紫蕴玄冰草炼成了丹药，能够延长近百年的寿数。如此一来，老祖的元神与肉身再度重合，便能不再受限于所谓的天命？”

姬无常点头道：“不错。为了大局着想，你身上的火毒又正值此期，所以，此刻老祖亦不能出手再次帮你渡过，一切还须得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