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长歌少见他这般郑重的样子，当下放慢了脚步。

“你那位皇兄现在正在朝华宫，等着见见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你最好想好该怎么应付。”姬少重沉声道。

“不过是皇兄而已，那有什么……”李长歌满不在乎的语气陡然僵住，她猛然醒悟到今生已非前世，她和皇兄现在几乎还是个陌生人。而且，李琰是见过她和芸儿的，也知道那块玉佩原本是戴在芸儿的脖子上的。

李长歌不敢想象，他突然看到自己成了他的“皇妹”后是什么反应，八成会以为她是假冒的吧……

在她回宫那天，李琰就出城办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虽然早就知道一定会和他碰面，但今天也来得太突然了一点，她几乎可以算是完全没有准备。她下意识地收住脚步就要往回走，却被姬少重一把拉住。

“迟早都要见面的，你现在躲了，只会让他更疑心你是假的。”他冷静地分析道。

“但是如果他在太后面前就嚷嚷开了，要怎么办？”这才是她最担心的部分，太后是个精明人无疑，李琰却是个鲁莽的主儿，万一被太后看出了什么端倪，那她这几天苦心孤诣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如果是前世的她，根本不会在乎太后，然而如今的她输不起。放眼后宫，太后是她唯一能尽快翻身的办法，而且更重要的是，太后的娘家龙氏，在海疆拥有重兵。

“如果你不去，后果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连太后也会起疑心。”姬少重一语中的，李长歌顿时再度僵住。

“我很奇怪，你明明只见过李琰两次，却好像对他脾性很是熟悉。”他再度开口，语声中有着淡淡的疑惑。

“你现在，是想要刺探我的秘密吗？”李长歌皱眉反问。眼前这个人，拥有一流的观察力和洞察力，然而无论他怎样聪明，都永远无法想象到事实的真相。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只是个简单的少女，她是在地狱里走过来回的一缕冤魂，硬生生回到这个世上追讨前世的血债。

“我只是想说，如果你那么了解他，应该有应付的办法。”他的语气再度归于平淡，似是在向她解释，他完全无意于她的秘密。

李长歌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忙反手抓住姬少重：“你要帮我个忙。”

姬少重高高地扬起了眉毛：“可以，但是……你拿什么来交换？”看到李长歌皱起的眉毛，他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换而言之，我凭什么要帮你？”

李长歌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如果你不想帮我，为什么会抢着出来截住我示警？别告诉我你是碰巧散步路过，也别告诉我是太后让你出来看看，我不是南宫昀。”

听着她连珠炮似的这番话，姬少重无奈地撇撇嘴。长歌却趁机道：“我以为，以我们的交情，已经可以算作是盟友了，不是吗？”

对视片刻后，姬少重轻笑出声，同时微微弯下身子，将右手放在左肩上，行了一个燕国的礼节：“能与唐国四公主结盟，荣幸之至。”

虽然在口头上达成了盟约，但李长歌心底的沉重之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渐渐加重。分明是差别不大的同一张脸孔，她却从一开始就没有认出来，而且直到现在，她也无法把他和多年前见到的那个山贼少年联系在一起。

那个少年最吸引她的并不是绝世箭法，而是有意无意表露出来的王者之气。虽然他只是一个山贼，虽然他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天生就像是领导者。

如今的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了燕国皇子，绫罗满身，却不复当初的英气勃发。

是这座宫廷改变了他吗？一时间，李长歌只觉连着脖颈也酸痛起来。这条复仇之路，并不如预想中的那样畅快淋漓，还未开始就已是困难重重。

面对仇人演戏还好，最可怕的是面对自己前世的亲人，还要演戏。比如父皇，比如李琰，她曾经的……太子哥哥。

李琰最初看到她时的惊讶，很快就被痛苦的神情所取代了。长歌的目光落到他刚刚放下的茶杯里，那里面，她让姬少重放了少许的牛乳粉进去。

以姬少重的身手，在经过端茶宫女身边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弹一点粉末进去，是很容易的事。其实每一杯茶里都或多或少地沾染到了，但只有李琰一个人天生有个奇怪的毛病，对牛乳过敏。

一丁点儿几不可见的牛乳粉，就可以让他全身起满红疹，奇痒难耐。当李长歌带着满脸关切走到他身边时，他已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显然是喉咙里也起了疹子。

太后向来疼爱这个孙子，当即将奉茶的宫人叫来责罚了一通，又张罗着要去叫太医。

姬少重上前劝慰着太后道：“您先别着急，四公主不是精通医术么，何必舍近求远去等太医？”

太后这才想起，这几天自己吃着这个孙女儿开出的药，精神确实好了许多，于是迭声道：“对对对，来人，快把太子扶进去！”

重重的帐幔垂落，隔出了一方相对僻静的空间，少女微凉的手指轻轻滑过他起满了红疹的手臂，李琰看着她，眉峰越发紧蹙。

沾了药液的银针刺入穴位，周身那种麻痒的感觉渐渐褪去，李琰终于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贪慕宫中的荣华富贵，所以拿了那块玉佩来冒充我皇妹么？”

李长歌道：“如果我想那样做，那天直接承认玉佩是我的，不就成了？”

李琰想想也是，然而还是忍不住疑惑道：“那天我问过你妹妹，她说那玉佩是上天赐给她的宝物，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了哄妹妹开心，一块玉佩又算得了什么？你见过芸儿，该知道以她单纯的性情，想要骗她再容易不过了。”李长歌凝神下针，语气极为平淡。

她说的也有道理，李琰一时沉默，暂时想不出更多的问题了。

看着他心思重重的神情，李长歌知道眼下这一关总算是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