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歌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去的，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推开南宫昀，甚至都提不起力气去憎恶他。

她几乎脱力般靠在他的臂弯中，脚步虚浮目光茫然，仿佛被抽去了魂魄。只要离开那个地方就好了，只要不必在接触姬少重的目光，不用再看到他的脸，她就可以竭力忘记这一切，专心地为了那个即将到来的结局而努力。

而每和他多待一分一秒，她的勇气都在迅速地流失，尤其是在南宫昀说出那样一番话之后。如果说姬少重和李明月的婚事，已经是她永远都不愿意接受的一件事的话，那么她自己和南宫昀的婚事，就是她每时每刻都想要永远忘记的噩梦。

但是南宫昀说得对，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想要让姬少重活下去，这或许是唯一的方法。她答应了这件事之后，唯一提出的条件就是在回到唐国之前，不允许南宫昀对外公开。

只要离开了葵丘，姬少重就永远也不可能听说这件事了，而在婚礼举行之前，一切就都会结束。她曾经答应下来的婚约，会因为结局的到来而被历史淹没，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只是，那仅仅是她一厢情愿的设想，而现在的情况是，姬少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他将如何看待她？从前的她，一次次向他重复着与南宫昀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他也在一次次怀疑，她对南宫昀真实的情感，结果呢？事实或许已经证明了这一切，她竟然会选择嫁给她的仇人！

长歌闭上了眼睛，机械地在南宫昀的搀扶下向前走去。

但是，南宫昀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握住她肘弯的手微微用力，几乎捏痛了她。

“心痛吗？”他还在持续用力，声音像是从牙缝了挤出来的一般，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是不是比这还要痛？”他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捏得她手臂的骨头微微作响。

“这么痛苦的话，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为了让他继续活下去，才答应嫁给我的？”他继续发问。

“我高兴做这样的傻瓜，不关你的事。”长歌冷冷回应，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前方就是营帐了，陆青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见南宫昀赶上来想要再度抓住她，忙挺身而出拦住。

“李长歌，你不要太过分。”南宫昀不好在这里和陆青动手，眼底怒气更盛。

她轻巧转身：“若你觉得心有不甘，或者取消婚约，或者对他说明真相，两条路任君选择，若你有本事的话，大可以跑去大周皇帝那里，将晋王世子和李明月的婚事搅黄，这两天中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都好过在这里和我说这些无谓的话。”

她转身进了营帐，过了片刻，陆青才进来禀告道：“他刚刚离开了。”

方才支撑着她向南宫昀发难的勇气仿佛都随着这一句话而泄光了，李长歌疲惫地扶住额头，希望能藉此平复脑海中种种纷乱的思绪。

隔了半晌，她才抬头道：“可以写信告诉秦川了，情况有变，我会回京城去，一切计划暂时停止，等我回去后再做调整。”

陆青默然点头，正待转身，长歌却再度叫住了她，认真道：“这一次，你不需要和我一起回去。”

“为什么？”陆青愕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又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公主是有其他事情要交待我去做的吗？可是……这次回京城实在是太危险了……”

“是，”长歌点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她握住陆青的双手，眼神诚挚，或者更像是恳求。陆青下意识地跪在了她面前：“但凡是你的吩咐，陆青一定赴汤蹈火，但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京城，那真的太危险了。”

长歌也顺势从椅子上滑下，双膝着地：“但是，我要你做的事情非常重要，如果当初那人有理由让你来到我身边，那么现在，我也有同样的理由让你离开。”

陆青眼底流露出些许茫然：“公主……的意思是……”

她知道陆青已经大约猜到了，于是点点头：“我需要你留在他身边，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是晋王世子，但他仍旧是你的公子，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就算他自己已经不记得，但你可以替他记得。”

“但是公子现在很安全……”

“不！”长歌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急切，“上次你也见过的那个道士，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但他非常危险。”

她握紧了陆青的手：“但是，我却不能现在就除掉他，因为他有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化解那种诡异毒药的人，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守在姬少重身边，替他盯着这个道士，一定不要让他出事。”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又不自觉地想到，姬少重的失忆，是否也和这名叫李天的道人有关系？那个人实在太过诡异，仿佛所有的谜题都是围绕着他而发生，她无法确定，他是否会真心实意地去救姬少重，却还不得不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这是她一生中，最冒险的一次赌博。

其实，所有人不都是和命运在赌，有谁能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

“所以，一定要好好保护他，就像他当初让你来到我身边一样，求你了。”长歌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终结，眼角已有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面对这样的她，陆青怎会有拒绝的勇气，只好重重点头，泣不成声。

剩余的两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三天清早，她拿起放在枕畔的弓箭，带着平安走出了这座住了月余的营帐。或许此生她注定不能和姬少重相守，那么，在人生剩余的时光中，这把弓箭便成了她唯一的寄托，而弓弦发出的每一声震颤，都像是他曾在耳边说出的低语。

平安懵懂问道：“我们不等青姐姐了吗？”

长歌微微一笑：“她不会再和我们一起回去了，”看到平安明显挂下来的嘴角，她又补充了一句，“有时候，离别并不是令人伤心的事，因为知道分开后，她会过得更好。”

平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在扶她登上马车后，惊喜地指着一处道：“青姐姐来了。”

长歌下意识回头，目光却一下子落到了陆青身旁的那个人身上，神情登时一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