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宴定于翌日的正午时分，虽然长歌完全无心妆扮，但今日要会见各国君王，少不得要多费一番工夫，待到收拾齐整，已然快误了时辰。

急匆匆出了营帐，却没见到预备下的软轿，反而看到了周子侑。

见她出来，他便迎上前两步道：“听闻女皇的轿辇出了些问题，父皇特派我前来迎接，”他看了一眼依旧阴沉的天空，口不对心道：“今日天气尚好，不知可否有幸与你一同步行前往赴宴？”

这借口未免找得太过勉强，平安当下便忍不住出声道：“这种天气也能算好？我家陛下身体弱，怎能同……”

这小丫头心直口快，陆青忙暗拉她衣袖，好歹算是让她把后半截话咽下去了。平安犹自不服气地瞪着周子侑，却听到李长歌轻声道：“殿下盛情邀约，怎有拒绝的道理？婢女年纪轻不懂事，还望殿下见谅。”

尚未举步，她已回首吩咐道：“陆青你带着平安留在这里，此番有大周太子护送，用不到你们。”陆青心领神会地拉着平安点头应是，目送着他们离去。

若在旁人看来，这一对男女年貌相当，称得上是一对璧人，而他们交谈时脸上也都带着微微笑意，恰似在私语情话一般。

然而周子侑开口时，说出的却是全然无关浪漫的事：“三弟的婚事，我已经向父皇提过了，他起初还有些不赞同，后来我按你的意思提了庞太师的事，他就没有什么意见了，”他嘴角掠起满意的笑容，“大约在今天也会当众宣布这件事。”

“那么要恭喜太子殿下如愿以偿了。”长歌嘴角亦微微上扬，虽然这桩婚事只不过是初提，其中的波折必然不会少，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是一想到李明月听说这件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她就忍不住感到一阵快慰。

真是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李明月气得发疯的样子。

周子侑偷眼打量着她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么，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我……”

这句话说出来终究还是有些底气不足，从前想要娶她，是为了征服一个有价值的女人，但是这段时间的接触多了起来，他竟然没来由地觉出了气馁，以至于连这样的问题，都要犹豫很久才能问出口。

身为大周太子，所见过的女子，大多是想要攀龙附凤，偶有例外，也是像李明月那般想要利用他。但是李长歌，和所有的女子都不同，她对他完全没有任何想法，或者说是，有更重要的人和事吸引了她的目光，所以他无论怎样做，都无法得到她的重视。

所以，在开口问出这句话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她的拒绝。

果然，在他说完整个句子之前，她就轻声开口打断：“周子侑。”她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坦诚之感，让他不得不将没问出口的问题吞回去，犹豫不定地抬眸看着她。

她的嘴角仍然挂着微笑，梨涡隐现，目光亦如声音一样坦诚：“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她语声微扬：“殿下是想要太平盛世，还是烽烟江山呢？”

“自然是太平盛世。”周子侑不假思索地答道。

长歌嘴角梨涡加深：“所以啊，殿下就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我说过，唐国只求独善其身，无意引来战火，但若殿下非要强人所难，那么我也只能不择手段，或者是像上次那样耍些阴谋诡计，或是……倾举国之力相争，届时殿下就算得到了江山，也难免会惹来一大摊麻烦事，又何苦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已经停下了脚步，颇为诚挚地看向周子侑。

两人对视良久，周子侑终于自嘲地笑了笑：“我应该能猜到会被拒绝，但还是不甘心地问出了口，是不是很可笑？”

“不，”她轻轻摇头，“明知不可能成功，却还放手一试，这正是殿下的勇气所在。”

“勇气？”周子侑苦笑着重复了一遍，“可是在父皇眼中，我却是个最懦弱的儿子，甚至都比不上三弟，至少他可以为了皇位放弃包括婚事在内的一切，不惜向一个老女人提亲，而我却愚蠢地想要两全，最后……或许会什么也得不到吧。”

他的声音有些黯然，不知道之前和皇帝谈判的时候，是否有什么事刺激到了他。看到他，李长歌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如今还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李琰。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不被自己的父皇所看重，那种受伤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吧。尤其是在外人眼中被看作天之骄子的他们，在其他人眼中的地位有多高，内中的落差就有多伤人。

想到这里，李长歌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不会的，其实你很适合做一个皇帝。”

“只有你这么说罢了……”周子侑叹息道。

长歌神思一凛，本能地板起了面孔，想要重新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因为不喜欢他，不打算和他有任何超出合作之外的瓜葛，所以不可以对他产生怜悯的情绪，招致更多的误会。

幸好此刻已经走到了设好的席位处，周子侑似乎没有留意到她神情的变化，只抬起手臂，彬彬有礼道：“请。”直到看着她做好后，周子侑才往自己的席位去了。

长歌这才有心思打量一下周围，她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其余人早已入席，放眼望去陌生的面孔居多。幸好景侯容恪的席位就在对面，看到他熟悉的笑容，长歌不由得也微笑了一下。

“既然诸位君王已经到齐了，那么朕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这次请诸位前来，是想……”

皇帝的话才刚开了个头，最重要的目的还没有说出口，另外一个声音就已经在场外响起：“怎么，陛下这次重召会盟，竟然不等我就开始了，难道，是想要联合大家一起孤立我燕国不成？”

闻得此话，众人一起转头往入场的方向望去，果见一队铁甲侍卫正护送着一身着王袍之人大步走来，看来那便是燕国的君王了。

长歌眼底逐渐涌起疑惑来，听刚才那人开口，中气十足，完全没有病弱之态，委实有些奇怪。她只是模糊地想到了这一点，就集中精力去看他身边的那群侍卫，想要在其中找到姬少重的身影。

然而，却是一无所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