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给素歆夫人服下了驱寒保暖的药汤，其中添加了少许安神药物。素歆夫人今天本来就已经疲累至极了，因此不过片刻的工夫便沉沉睡去，抓住长歌衣袖的手指渐渐放松开来。

皇帝伸手想要触碰她，却被李长歌不露痕迹地挡住。

略显昏暗的帐篷里，少女的笑容如花绽放，带了丝丝缕缕的狡黠：“看来般若酒的功效果然非同一般，陛下方才豪饮百杯，这么快就退了酒气。”

皇帝眉心一紧：“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妨有话直说。”

确然，医官和侍候的宫人都已经被打发了出去，现在大帐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人，而素歆夫人又已睡着，无异于是李长歌和皇帝单独相处。

长歌微微一笑：“我是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有很多疑问得不到解答，很是困惑，比如……”她的目光幽幽一转，在素歆夫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间，“比如这位夫人，和晋王世子之间的关系。”

没想到她一开始就丢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皇帝的脸色变得比之前还要阴沉。

“好奇心要适度才是，”他摆出一副长辈的口吻，“有些事情是不能触碰的隐秘，接触到了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李长歌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这番话一般，自顾自道：“看您方才的神情，应该不是兄长对弟妇的态度，那么，素歆夫人显然不可能是晋王妃了，而且据我所知，晋王此时仍在大周帝都为您分忧，晋王既然都没来，晋王妃就更没道理来了，是不是？”

面对她的无视，皇帝的眼神带了浓浓杀意，停留在她脖颈处。

李长歌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目光却是毫不退让，摆明一副今天听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势头。

“你既然知道了她的名字，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身份？”隔了半晌，皇帝才沉声反问。

就知道这种别扭的人，是绝不肯爽快地说出答案的，长歌眉目微扬：“一个名字并不能说明问题，或许皇帝陛下愿意慷慨地告诉我她的姓氏？又或者，陛下愿意告诉我，子逸是什么人的名字？”她试探着问道，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变化。

只不过这次，对方的情绪波动显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皇帝猛然抓住她的手腕，以大得惊人的力道拖着她走到了帐篷的另一边，一道宽阔的屏风挡住了床榻上素歆夫人的身影。

虽然明知道素歆夫人仍在昏睡中，但皇帝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怒气还是什么其他缘故，他的声音和手臂一样都在颤抖。

“朕……要杀了你！”他咬牙切齿道。

从他激动的神情来看，李长歌可以断定他并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真的有这个意思。她用力想要挣脱开，但没想到看上去苍老衰弱的皇帝却有着惊人的力气，铁钳一样的手掌箍在她的手腕上，她几乎都能听到骨头在慢慢裂开的声音。

长歌略带惊讶地抬起眼睛，正好对上皇帝已经变得通红的眼睛，他现在看上去完全没有一国君主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想要吃人的恶鬼一般！

见他伸手去拿放在一旁铁架上的巨斧，长歌心头陡然掠过一丝恐慌，生死关头，她只好狠狠一脚踢在皇帝的胫骨上，然后趁着他一瞬间力道的放松挣脱开来。

她用力过猛，而皇帝吃痛之下放手的也太快，所以李长歌在后退中收不住脚步，重重地撞上了那道屏风。

虽然冬日里衣裳穿得厚，但撞得太重，后背一阵钝痛，长歌眼前登时一黑，只能凭借本能侧身打了个滚。耳畔只听得呼呼风声，显然是皇帝手中的斧头已然挥下，一次不中，第二次呢？

“你……怎么进来的？”皇帝怒喝道，显然不是冲她而发的。

在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时，长歌本能地保持住了之前摔倒的姿态，装出一副昏过去的样子。因为另外一个声音的主人，她之前才刚刚见过，是庞太师！

显然庞太师的耳目非常灵通，所以才赶在了节骨眼上出现。

只不过他说的话，也超出了李长歌之前的想象。那个之前一派文质彬彬的声音，如今显然有些激动地叫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素歆！”

接下来，他竟然是用质问的口气在对皇帝说话：“素歆怎么会在这里？”

更让李长歌惊奇的是，之前还气势汹汹想要杀人灭口的皇帝，语气竟然一下子软弱了几分：“她……是她把素歆带到这儿来的！”

这帐篷里除了他们几个就没有别人了，所以李长歌虽然看不到皇帝的手势，但也能有八成把握，确定对方说的这个“她”就是自己。栽赃嫁祸的还真是快，不过她现在伪装昏迷中，为了听到这两人更多的对话，显然不能开口辩解。

短暂的静默后，庞太师再度开口，声音中已经多了一些困惑：“她怎么会和素歆在一起？”

皇帝的脸皮显然比李长歌想象中的还要厚，因为他立刻就回答道：“朕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碰到的。”

“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带素歆回去了。”庞太师斩钉截铁道，脚步声随即便往床榻的方向去了。长歌心下一凛，若他就这么回去了，那皇帝会不会恼羞成怒再对自己下手？看来这晕是不能再继续装下去了。

然而，庞太师的脚步却在中途微微一顿，又补充了一句：“反正都是顺路，不若臣也将唐国女皇一道送回去。”

没有任何回答，但已经有人将她扶了出去，放置于软轿之上，由此想来，大约那皇帝是点了头。只可惜她当时不能睁眼，所以无法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想必一定十分精彩。

谁知走了不多时，软轿便停了下来，有脚步声轻轻靠近，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庞太师的声音：“已经走了很远了，你不必再装了。”

这老狐狸……长歌心中暗骂，却只好睁眼笑道：“那位素歆夫人，难道是庞夫人不成？”

看到庞太师脸上色变，她便知道自己又猜错了，同时对这素歆夫人的身份，却也更好奇了。

似乎很是踌躇了一番，庞太师终于开口：“素歆……是庞某的妹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