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寒风乍起，吹落霜华遍地，长歌自纠缠不休的梦境中挣扎出来时，只觉窗纸被映得甚亮，还以为错过了起身的时辰。
待她翻身坐起时，早惊动了在一旁守夜的陆青。
“公主，时候还早着呢，外面亮是因为下雪了。”她柔声道，看到李长歌的面色不好，又劝道：“还是再多休息会儿吧。”
李长歌确实也有些倦意，大约是因为太医所开的安神药的缘故，让她比平日困倦些。
然而陆青才刚扶着她躺下，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拍打殿门的声音。在一旁打盹的平安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向门口走去。
“是谁敢在宫中这样放肆。”李长歌低低地说了一句，或许是因为刚醒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那拍门声的缘故，她只觉得心口乱跳，周身都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陛下！”殿门开后，那周身带着寒意的侍卫跪在了外面，急急道：“北疆出事了！”
“出了什么样的大事，要这样三更半夜的来打扰陛下休息？”平安愤愤不平道。
然而李长歌却猛然从床榻上跳了一下，“北疆”这个字眼，在她脑海里，就是和李琰联系在一起的。北疆能出的事，除了她这位皇兄的事之外，还会有什么能半夜三更传到宫里来？
“快说！”她连陆青递过来的披风都没有接，就这样穿着单薄的寝衣走到了门口。
寒风卷起雪花拂面而来，触在面颊上丝丝的冷，让长歌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然而，真正让她发抖的却是那侍卫接下来说出的话：“废太子和太子妃昨夜在一群江湖客的帮助下硬闯防守，虽然边关守将尽力防御，但还是……失了太子！”
李长歌柳眉一横，声音都变了调：“失了太子……是什么意思？皇兄他……”
听得她语声惶急，那侍卫忙抬头道：“没有，至少在边关守将的报告中，他们最后看到废太子的时候，他还是平安无恙的。”
李长歌咬牙道：“最后看到他的时候，这是什么意思？”
那侍卫沉声道：“废太子和那群江湖客走了，不过废太子妃尚在，已由边关守将派人羁押上京。”
“丢了皇兄，我要押她来有什么用！”长歌怒道，“秦川呢？让他来见我！”
“秦统领已经出城去找人打探废太子的下落了。”那侍卫老实答道。
李长歌略一定神，秦川本就出身江湖，或许他能打听到些线索。只是那侍卫一口一个废太子，让她觉得十分逆耳，于是挥手将那人打发了下去。
陆青拿了披风披在她肩上：“北疆离这里那么远，你着急也没有用，秦川一定会有办法的，”她偷眼看了一下长歌的脸色，又建议道，“要不我也出宫去打听打听？”
李长歌由着她和平安一边一个搀着自己往回走，路过一面巨大的铜镜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抬手轻轻触摸着额头一侧暗红色的疤痕。那是姬少重失踪那天，树林中的大火给她留下的印记，哪怕是用上了最好的药材，恐怕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去掉这疤痕。
不止是脸上留下了疤痕，在之后接连不断的刺杀中，她还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想到这里，她终于抓住了脑中一闪而过的思绪。对了，那天她出宫去是要处理皇后的事！莫名其妙就在宫中失踪了的皇后，最后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藏匿在水车中想要偷运出宫。
这件事才过去了没几天，李琰就从北疆失踪了，还有江湖人的参与。
之前被流放的时候，李琰都不曾如此激动，如今做出硬闯之举，唯一的可能就是得知了皇后的死讯。而带走他的那些人，大概是想要利用他的身份做什么事，归根结底都是针对自己这个皇位而来的，所以，李琰在一时半刻之内，还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是，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就好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布下的网，每一步都是有预谋的。但是网的尽头连着的是什么样的怪物，现在还看不出端倪。
会是南宫昀吗？想到他今天的怪异举止，李长歌否定了这个想法。
但是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有这样的能力？不知怎的，李长歌忽然想起了周子铭，他在这个多事之秋来到唐国，想趟的又是哪一趟浑水呢？总不至于，真的是被李明月说动了，想要扶助她来和自己一争长短？
想到这里，她嘴角陡然勾起了一丝冷笑，李明月，她原本是想先收拾了南宫昀之后再来找这位姐姐算账。
如今看来，对方竟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自己撞上来了。
那么，她便如了李明月所愿，又能如何？
她转身对陆青道：“皇兄的事有秦川打探，大约很快便会有眉目，不过你倒是真要代我出一趟宫，去给大周太子送个口信。”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约他明日入宫喝茶，商谈一下他这次来的目的。”
陆青困惑地看着她：“可是公主，大家都知道他这次是为了……为了提亲而来……”她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毕竟这件事，李长歌从来没有和她正面讨论过，所以虽然陆青心底有诸多疑问，但从来没有问过。
“是啊。”李长歌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应了句。
“难道你真的要那样做？”陆青的声音虽然急切，但措辞之间已经疏离了许多，“公子他如果回来，一定不会愿意看到你用这种方法来……”
她有些语塞，因为她也不知道李长歌和姬少重之间的一切筹谋，最终为的是怎样的目的。但是，她绝对不可能看着公子不知所踪的时候，李长歌却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和那个大周太子……
其实陆青的语气，已经近乎于责备了，因为李长歌的这种做法，在她看来无异于是对姬少重的背叛。
但是李长歌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嘴角的笑容反而更加明显了有些。
不同于刚才阴郁的笑，而是带了一点欢欣的意味，仿佛是少女在期待着一件美丽的新衣时的样子。
“是啊，他如果回来的话，也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她轻声叹息，稍后语声却陡然一转，“所以，我就更需要这样做了。”
她的笑容看上去如此真实，让陆青和平安都陷入到深深的困惑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