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侑显然没有想到，会遭到这样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逐渐升腾起毫不掩饰的怒气。

“李长歌，”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曾经让他在人生中第一次决定挫败，而现在，她就在眼前，仍然让他恨得牙齿痒痒，“如果你现在拒绝我，届时燕国铁蹄踏上唐国国土，你就算哭都来不及。”

长歌眸光幽幽一转：“太子殿下似乎很是确定，唐燕两国一定会爆发战争？”

周子侑正待答话，却惊觉险些又中了她的圈套，忙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转而道：“难过贵国不打算为太子报仇？”

如此一来，便是将问题又踢了回来。这一次来之前，他已经反复告诫过自己，再也不能被这个女人的任何话语或笑容所迷惑，绝不能像上次一样，莫名其妙坠入局中。

李长歌从他脸上看出了这番心思，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么，我便告诉太子殿下一句实话，如何？”

此刻，她眼周的红肿已经消下去了好些，清冷目光毫无阻碍地投注在周子侑脸上，竟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周子侑仍觉得心底一颤，下意识地倾身上前：“你说。”

他们距离得很近，长歌微微偏过头去，温软气息几乎倾吐在他的脸颊一侧：“周子侑，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在中间搞的鬼，南宫大人已经全部和我说过了，所以这一次你贸然前来，只能是……”

她刻意拖长了声音，周子侑不由得追问道：“是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心底猛然一沉，竟有中说不出的不祥预感。

但李长歌已然后退一步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转而对群臣朗声道：“我再说一次，唐燕两国永不起刀兵，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李明月听得她语声坚定，已然是慌了：“你凭什么？”

长歌扬了扬手中的诏书：“就凭这个，怎么，要不要我亲自读给你听？”她眼眸微微一弯，竟似月牙一般，“只怕你听过之后，就要俯首称臣悔不当初了！”

这句话恰好说中李明月心中最隐秘的恐惧，确然，她最怕的就是被一纸诏书定下名分，从此便要对李长歌俯首称臣。毕竟皇帝诏书非同小可，就算她和南宫昀再百般筹谋，如今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定下名分，就是再无更改的可能了。

就算他日起兵夺回帝位，也免不了要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再也无法名正言顺！

万般道理其实心里都明白，但是，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尽管看到皇后已经打算撒手不管了，李明月还是打算搏一搏。

赌就赌李长歌手中的并非真正的诏书！她就不相信父皇能如此未雨绸缪，先将诏书留在了李长歌手里！

于是她微微扬起下巴，傲然道：“你读啊，若是你手中的诏书乃是伪造，到时候是什么下场，你也清楚得很。”

长歌嘴角扬起毫不掩饰的笑意：“你确定，要和我赌这一把？”

李明月的目光停留在那卷诏书上，终于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而在不远处的南宫昀，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实在也看不清楚，李长歌此举，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故意摆的空城计。

这女人，永远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这一局，并不是他和李长歌的对战，所以，他不会出声。或许，这也是上天要代替他做出选择，这两个女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帝王之命！

那个道人的话言犹在耳：“大公主本是天生尊贵，如无意外，将来登基大宝，纵不为女帝，也可凤临中宫母仪天下。”

那是当初，他选定李明月作为同盟的最初原因。

他从来不吝于用各种手段得到最显赫的权势，也不觉得利用女人是什么可耻的事情。然而，四年前星盘有变，他依着道长的话南下去寻访那所谓灾星，却是一无所获。而那颗原本会成为帝王宫变数的灾星，却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再没有想到，当年的星象，四年后竟然再现。

而这一次，他终于见到了那个灾星所预示的少女。原来四年前，他并没有去错地方，也没有耽误时机，只不过是与她擦肩而过罢了。

而她出现时候，牵动了他和李明月的命运，让原本渐渐明朗起来的局势变得再度混沌起来。

看着玉阶之上两名少女的针锋相对，南宫昀心底竟隐约有些期待。

这一次，终于是要一决胜负了么？那么，他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见再也无人出声反对，李长歌缓缓展开手中的卷轴，朗然出声读了起来。不过是帝王诏书最常见的用词，意思也明显得很，却是是传位，然而一长串对皇嗣的赞美之词后，最关键的……就是名字。

李明月越听越是心灰意冷，那确实是确立皇储的诏书……既然会出现在李长歌手里，那么人选大约也就是她了吧。

皇后也不禁看向李崇，眼底的神情渐渐变成了冷笑。

然而，李长歌短暂的停顿后，却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名字：“皇长子李琰！”

所有在场的人都齐齐一惊，随即发出阵阵议论之声。太子李琰，分明已经……已经不在了啊，那皇帝的这份诏书，还有什么意义？

震惊的其实不止是他们，连坐在龙椅上的李琰，手指也颤动了几下，却始终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药物已经控制了他的行动和声音，他甚至连抗议都不行了。

此刻，倘若有人拨开他面前的白玉帘，就会看到皇帝眼中难以掩盖的震惊。

明明是他亲手写下的诏书，明明是他亲自选定的继承人，怎么会在她的口中，说出别人的名字？

那个孩子简直是太傻了，她难道不知道，现在如果没有了皇储身份的庇佑，她就会被朝堂和后宫中的那群狼撕得遍体鳞伤么？

李崇忽然觉得十分后悔，难道真的是他操之过急了么，还没能让那个孩子见识到这皇宫里的污秽。是因为太无知，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吗？把皇位拱手相让？

在众人的低语议论声中，李明月忽然尖声大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