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回光返照，但返照也是有限，月凤歌仍是无法自主进食，我便净手后亲自喂他，他一口我一口的吃着，四目相对无语之间也算吃得很温馨，却也各自神伤。
凤歌终究食不下多少，见他已摇头，我便搁置下碗勺服侍他净手漱口，看得出他想张口劝我多吃些，毕竟他是行将就木，我正当花样年少，不能陪着他这个将死之人不吃不饮。可奈何他已无过多力气开口说话，只能看着一直清瘦下去的我细心服侍着他。
安儿已取来厚厚的貂裘大衣覆盖在他的身上，而我则蹲下来握住他那双冰寒的手，嘴边生生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对他道：“我们出去走走吧？今晚的夜色不错呢！”
月凤歌眉目含笑，很是顺从的点头，我便推着他出来门，此刻已是月光初上，稀稀疏疏的繁星点缀在暗黑的夜空中。
我本不该合宜外出露面，哪怕是夜晚也极为不好，毕竟‘我’此刻该是领队前往失必儿国的途中，岂能还出现在襄河镇内？
虽说焦林事出怪异，襄河镇的百姓早在夜幕降临前就已归家拴紧大门，入夜后更是及早入睡，此番我们出来散步倒不怕什么人看见，但不保没有万一之事。
朝廷那些官员，巴不得我落个错处，好以此治我完颜家的罪，起码打压完颜家正盛的气焰也好，官场中一枝独秀可没有不倒之说。
但此刻我已顾不得那么多，月凤歌的寿命如今已是按照分秒计算，我不忍他一直睡在床中度过最后的时日，索性带他出来看看大地繁星，以减下我心中没能挽回他性命的愧疚。
我推着轮椅，轮椅上的仿若画中走出来的人也难得没睡意，长长的街道上除了听见风吹起地上垃圾的声音，就只有车轱辘辗过石板的声音。
街道两旁的屋瓦房舍，更是连半点灯火都不敢点亮，生怕什么晦气的东西寻上门来。所以，入夜后的襄河镇，幽寂的长街上了无人烟。
这只是一个小镇，只有一条大街贯穿整个镇子，其余的小巷陌也没京城的阡陌纵横，随便一走便可逛完。
这个襄河镇由于一年多来一直是怪事连连，此地早已无官吏驻扎在此管辖，而当地的县丞更是极少过问此地百姓之事，因为这个镇子里存留下来的百姓都是老的老，病的病，年轻力壮的都早已举家搬离，官府巴不得这个昔日繁荣一时的镇子沦为一座空镇，省得官府还得不时照拂此地。
所以，早已有人上书朝廷，要求另辟这一带的官道，再立一座城镇重振往昔襄河镇的繁荣。
看着这个空落落的城镇，我可没多大的感触，此刻的一颗心都悬在轮椅上的人身上，哪管得了此地百姓的生死繁荣。
长夜漫漫，月朗星疏。
空荡的长街上，不多一会儿就行走到了尽头。我驻足停下，看着尽头的墙头不免涌起感伤，心头一时不是滋味。
我多么希望这条街道延绵无限，这样子就可以一直推着月凤歌走下去，哪怕是走到天明日出月升又何妨？我们的相处已是在争分夺秒，而此刻的尽头却是残酷的预兆我，一切事皆有尽头，该来的还是要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哪怕自己是多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掉头回去吧，我委实有些累了。”轮椅上的月凤歌，开口唤醒呆滞中的我。
我回过神，敛起一脸的黯然神伤，苦涩地点头笑道：“好，一切依你。”
“言儿。”
“嗯？”
“别再为我做傻事了。”
“好。”
“也请忘了我。”
“……”
“你的天赋异禀，乃是因身负大任，不能全因我一人而拴住你，也请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精力，我命该如此，你切不可在与天抗衡，犯下那违逆天道之事。”月凤歌言毕，不由得地艰难探出苍白冰寒的手，轻轻覆盖上我的手背。
我如鲠在喉，一时哽咽难受，竟是张不开口答复他的话。
滚烫的泪水在眼眶打转，终究是被我逼了回去，情绪缓和下来后，我才在他背后重重地点头，用浓重的鼻音答了一个字“嗯”，我便再无其余的话可与他作答。
行到来时的半道上，轮椅上的月凤歌已没了声息，我不由得脸色一白，慌张地停下来，快速绕到前面半跪而下，并侧脸贴在月凤歌的胸前，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侧耳倾听那胸腔内微弱的搏动声，以及手腕上那若有若无的脉搏。
我松了一口，这才仰头对上一双璀璨如头顶上星辰的双目，微微蹙起的眉头写满了对我的心疼。
我故作讪然一笑，“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这里的夜色这么好，难得与你共赏一回。”
“我是睡了，但被你这一番举措惊醒了。”月凤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但很快平坦了下去，嘴角难得露出一丝微笑，竟然是这样倾国倾城。
“言儿，我……怎舍得离开你？”
你舍不得离开我，其实我也舍不得放任你离去。不如就让我好好挽留你，让你好好活于人世上，你韶华正好，大好的河川还未游历过，不该就此陨落。
泪入珠落，双腮的泪痕一时皎洁如月。
冰凉的指尖为我拭去泪痕，再仰头时人已昏昏沉沉睡去，手依旧保持拭泪的姿势，让我心头一阵暖和。我替月凤歌掖好貂裘裹衣，起身推着人继续行走在寂静的大街上。
月色孤寂幽冷，长街的屋檐上投下一条细长的影子。
“少主，有人正在靠近。”安儿于屋檐上回禀道。而我也已听哒哒哒的铁蹄声，正是有一队精良的人马朝落寞冷清的襄河镇赶来。
我淡淡地道：“没事，我们先回驿站。”
不管来人是谁，还是紧紧路经此地，但从京城方向连夜赶路而来，我能避则避，以退为守乃是为今之计。
安儿也深知我敏感的身份，便提议道：“咱们要不要借住于民宿，也好过于继续住在过于显眼的驿站，这驿站本是供给往来官吏歇脚之用，难保少主身份不会外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