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走了吗？”老九几番拦着我告辞，“我这里可有好几坛蜀地进宫的佳酿，也不曾与大名鼎鼎的瑾瑜世子对饮过。怎么，不赏个脸？”

老九这般挽留，也不知是何用意。而我自然是好脾气了，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也难得他老九初次放下身段与我示好，我岂能拂他好意？

春日俏丽。

难得今日午后无风，暖阳斜照，倒是适合摆酒在蜂飞蝶舞的花园中，大肆畅饮。

酒是好酒，但我吃不出何痛快。

通常，寻常人几碗烈酒下肚腹后，都会打开话匣子畅所欲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如竹筒倒豆一股脑儿说出来。

可围着石桌对饮的三人都是心机算尽之人，岂能会因这烈酒入腹而大吐肺腑之言？各自揣摩着心思喝酒，所以这酒才饮得不痛快。

何况我与老八、老九自问不是同道中人，更用不上私交甚笃这个词，他老八之前确实于我有恩义，不过我救他一命的份上已算还清，更不算我多次的献策，以及完颜家利益上的退让，只为成就他老八野心。

食不知味的情况下，还不如谈些心中疑惑的话题。

老八放下酒杯，看着我道：“之前你问过我福临王叔一事，王叔确实对你息事宁人一事深表感激。如今朝中的立场，王叔虽没有表明偏帮那一方，但最起码他不会选择相助太子便是。”

想要获取帝位，那么太子则是横在阿哥们面前的一道鸿沟，必须填了这道鸿沟，他们才有接近帝位的希望。所以，扳倒太子才是阿哥党们首要第一步。

而从老八的这句话中，已表明他与福临亲王深谈过，也得到福临亲王的某些表态，所以他老八才如此笃定的说福临亲王不会支持太子。

既然福临亲王不是太子那一边，那他到底会支持谁？这是我目前最为看不透的一个人，起码那位映月格格出现在碧翠山庄，定数不是偶然。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位亲王才行。

我垂头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水，笑了笑地道：“既然贝勒爷心底里有数，这方面的事瑾瑜就不多言了，只是不在朝中的这两个月，还请贝勒爷多些堤防，毕竟承德山庄遇刺一事，瑾瑜还尚心有余悸之中。”

那次的刺杀，对方太轻而易举得手了，我总觉得哪里被我忽略了，但反复寻找遗漏口，却怎么也寻不到。

“怎的，你要离京？”老九从我话中听出我要离京的讯息，便挑眼相问。

我端起酒，对他二人皇子先干为敬，并不打算回答，只是道：“九皇子的酒，果然是佳酿，不知瑾瑜可否有幸讨些回去？”

我这不仅是喝，我还要拿！我不相信一直给我使绊子的老九，会如此好心好意地请我喝酒。

听我这么一说，老九的脸上果然飘过一丝不爽，但还是那一副阴邪的笑色，“不过是几坛酒，世子若爱饮，全送与你又如何？”

我赶紧拱手道：“多谢九皇子割爱了。”

老八问我今天那故意而为之的一箭，“为何要朝郭大人之子射那一箭？你向来不是草率、莽撞之人。”

“这苍蝇从不叮无缝的蛋。”老九斜斜地看了我一眼，阴阴地道。

的确，世人虽盛传瑾瑜是桀骜不驯，但做事从来是过脑子之人，不然初入京大显锋芒那会儿，早让人拉下去整死好几回了。京中官场，只有适者生存，缺根筋或者一根筋到底的人，命运只会多桀。

所以做事深思熟虑的我，不可能无来由来那么一箭，给自己招惹怏怏口舌。但对我颇为了解之人，知道我那一箭必定有千丝万缕的算计。

我要真想杀那位郭大才子，多得是办法。而以我如今在康熙面前的受宠程度，我若想整死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何须明着来这么一箭？加之我百发百中的箭术，那一箭不可能会射偏。

“贝勒爷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派遣来的杀手吧？”我幽幽道这么一句，便惹得前面两位皇子的脸色随即一变。

老八受不住我兜卖关子，微微叹声而道：“你小子心机颇多且不论，但我遇刺这件事，你若查明了什么却藏着掖着不事先道与我们听，委实不厚道了吧！”

“朝廷中尚在通缉两位要犯，就连我镇国公府也愿出黄金千两悬赏此二子的项上人头，可悬赏通缉如此之久，都不见逃犯头颅呈上。”我且先把话引个开头。

老八瞬然知道我讲的是哪两人，“你道的可是江震天与林楚华此二人吧。这江震天可曾是大名鼎鼎的鉴鼎阁阁主，而那林楚华听闻是山中草寇一辈。此二人虽于朝堂中针对于你，欲要置你身陷囹圄。但我想你与此二人的恩怨，并不仅限于此才是。”

“确实不仅限于此。这二人多次陷害我且不论，单凭杀害我挚友与下属两人的性命，我尚且活着的一天若不手刃他们，岂对得住因我而死的亡灵？”我面色虽浅淡地道，但于桌下的手早已握成拳。

“那你说起此二子，与我八哥刺杀一事有何关系？”老九目光闪烁异彩，且不明白地道。

“《三国志》中，曾有过一句‘既生瑜何生亮’的话。若瑾瑜承蒙世人厚爱，得以鬼才著称。但此二人的智谋，却不在瑾瑜之下。一山不容二虎，既然选择立场不同，定当有敌对或者取缔对方的一刻。”我避重就轻地说。

至于眼前这两位到底了解不了解麒麟血一事，又了解多少，我都不会报备自己是麒麟血宿主，傻不楞冬地往枪口撞上去。

麒麟血有永生的诱惑力，谁拥有永生谁就有主宰这世道的能力。麒麟血正是将相王侯争相夺取的圣药。而眼前两位对皇位就野心勃勃之人，能不对麒麟血垂涎？

老八默不作声，沉着瞬子在快速想着什么。只有老九翘着一边的嘴角，问到：“有意思，照你这么一说，此二人的能力与你不相上下，那他们定投靠某王府的大氅之下。”

老八借着老九的话，逐渐捋清我话中的意思，“你说此二人根本就还在京中？”

“二位皇子也是了解江湖中的各路名人，这个千面狐狸想必您二位也不绝于耳。这林楚华便是精通易容之术，模仿能力极为强，他易容的人能让人真伪难辨。而不恰的是，正在我府中养伤的一位男子，正是与这位郭大学士的郭大公子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便想问问朝中这个郭大学士，最近都与那位皇子交好？”我笑问到。

老九听闻有如此厉害之人，瞬间来了精神，当即坐直身子肃容问到：“你是说今日于马场出现的郭景瑞，正是他人易容的？”

我看着老九笑而不答，其实答案已显而易见，这就是为什么我突然要射出那么一箭的缘故。

结合我所说的话，老九便恍然大悟起来，“试问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面对一支疾驰而来的箭矢，这眼神中丝毫看不出一丝惧怕之色，这样从容淡定的一个人，确实出乎常人所能理解。”

“这不是重点，”老八从沉默中出来，嘴角似笑非笑起来，“重点是那支箭头明明与这位郭公子的脸贴面而过，这理应出现的伤口或者血迹，我们却丝毫未看见。我道呢，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贝勒爷果然好眼力，隔这么老远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不由得高看老八一眼，而嘴角向来咸淡有度的浅笑，此刻略显现出一丝赞赏之意。

看来，老八这人对我下了不少功夫，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猜测。那我之后做事之前，还是低调点儿为好。他老八的对我的提防，可不亚于康熙本人。

针对我这么一个聪敏过人的存在，还带着麒麟鬼才的之称的人，迟早是一个死字立头。

而自从我扳倒政敌窦氏一脉，这么一个桀骜又聪慧的年轻人，谁也不敢小看了去。如今满朝文武官员对我那是爱恨之余，还避之不及。

“那你要如何处之？”老八幽幽地看着我，问。

“这事还得以八贝勒马首是瞻，您是要瑾瑜如何做？”我笑着反问，态度极为真诚。

我一早就说过，碧翠山庄的那一庄局中局的阴谋，虽看着牵强成局，却太过顺理成章，反而露出不应有的漏洞。既然我已证实那晚于碧翠山庄见到的两位大人，是他人易容而成，那么有如此高超易容技艺之人，莫属这个千面狐狸林楚华。

显而易见，这谋划刺杀一事，必定出自他的手笔。所以事主在此，岂能容我答辩该拿这个林楚华如何处之？

其实我这样问，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老八的态度。因为事关麒麟血与神魔一事，我必须慎重每一步，所有的事我都必须举一反三，设想各种的可能性。

因此，我同样不信任老八。

而反观这遇刺一事，难道就不可以是他设下的一场苦肉计？做贼的都可以喊做贼了，那这么一出的安排也都不为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