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王氏再次成了贵妇人之中的笑柄且不说了，只说贾环因着这个被人同情，他自己却是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至于贾母如何生气也不必赘述，只说元春在后宫之中封了女史之时还好，却莫名其妙的生活艰难了，也是只得递话出去，让王氏收敛一些。王氏当然气愤不已，又是哭又是闹的，却也无济于事。

只贾政，也是打算去堵贾环，好好训斥他一通，结果他去寺院，贾环在书院，他去书院，贾环在寺院，也是找不见人，落了面子，一气之下只说要与贾环断绝关系，再不是父子了的。

这话一说，贾赦在旁边接茬：“你要是不要环哥儿那我要了，我让张氏记在她名下——好好的儿子，你不要的，旁人都还抢着要呢！”

顿时，贾赦混不吝的名头给慈善、仁义的名头顶了好几天去。

贾政也是气得没法，却也是传出了相当不好的名声，一时间这夫妻俩是真成了绝配。不过也是难怪，谁让贾政说那话的时候赶上他上班的时候呢，而贾赦本打算找他去鉴赏扇子面，结果闹的，这事儿这么传了出来。

此时人们对嫡庶虽然十分在意，但贾环一则未成丁，二则的确在书院里是颇有才名的，三则他在护国寺里为全家祈福，整个人算得上是绝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了，因而他才能得人心，而这三样但凡少了一样，他也没这个待遇。

又或者说，许你嫡庶相争，打压庶出，可庶出真有本事，难不成因为出身要让皇帝不用不成？你家哪里那么大的脸面！

旁的人家因此使劲的教导嫡子，可贾宝玉却一直是藏在家里的，算出门子玩耍，也是纯玩儿，少有与人讲学论文，更不用说他做诗是有才，却实在是不愿意搭理那些满口仕途经济的学究，因而即便是贾政的清客对他的评价也不算高。

这样，便突出了贾环来。

只是在书院之中，贾环对此毫不在意。

他平日里只好好读书，下午回去跪经，晚上再帮皇帝做事，每日睡上三、四个时辰，再一日日的重复着，完完全全跟上班没有区别，生活特别充实，完全不像是被卷入宅斗的样子。

可谁知，是这样的日子下，图三爷竟然给他传来消息，让他悄悄进宫去，说元春出了事儿了！

趁着夜色，贾环换上夜行衣，大晚上的运起轻功直奔皇宫而去。因图三爷办事儿特别让人放心，贾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元春，却见她正被关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看着她，桌子上放着凉水，饭菜也是不见影踪的。

那老嬷嬷叹息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实诚呢？到底是谁给你的东西，你说了，太后娘娘莫不成能砍了你？”

元春直摇头。

“你说说你吧，入宫也有五六年了，再熬几年，你也放出去了，可别在这个时候死在了宫里……”老嬷嬷说话让人心惊胆战的，“嬷嬷我是为了你好，别不识好歹。”

元春一言不发，只躺在床上等死一样。老嬷嬷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只坐在一边拿了花绷子绣花。

贾环心里有些惊异，但又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只好兑换了蒙汗烟雾，从房顶上对准了老嬷嬷吹了进去。那老嬷嬷倒是□□，晃悠了三四次才倒下。贾环知道，这是因她上了年纪，呼吸不顺造成的，如同武功高强之人呼吸绵长也吸入得少是一样的。

老嬷嬷倒了之后，贾环这才盖上瓦片，转过来打开窗户，仗着自己人小灵活，钻进了屋子。

“谁？”元春从床上翻身坐起，眼睛里却是十分光彩，炯炯有神。

她一瞧见进屋来的人，登时下了床，也没穿鞋，往前冲了两步：“你……你是环儿？！”

“大姐姐！”贾环过去扶住她，“这是怎么了？”

头次元春见着贾环的时候那还是一年多前，贾环这个年岁的孩子是几天不见一个样，现如今他都比去年的时候长了半尺高，模样也变了许多，因而元春这才有些不敢认。

但贾环一说话，元春知道是他了，登时眼泪也下来了，抱住他开始哭。

元春与王氏决然不同，却也是有些类似的。

现如今她未曾封妃，也不曾经历利用王氏一族的力量在后宫之中站稳脚跟这事儿，因而她也与王氏还是决然不同的，此时她更偏着贾母多一些。

贾母是个想要和稀泥的老好人。

而元春也打算做个老好人的。

却谁知道，她这老好人未曾做到，竟然给自己惹了祸端。

原来半个月前元春还在皇后身边伺候，太后过来见她说喜欢，便将她要了过去。她过去了之后才知道，太后是看着她是荣国公后人，这才将她带过去，想要把她指给外族去和亲——太上皇说北方贼人猖獗，比起倭寇，还是先送人过去和亲更好些，便打算是让元春去。元春心里本不乐意，却谁知遇到了北方过来拜见皇帝的可汗之女。这位公主可不是来和亲的，她是过来感受下中原繁华的。

不过也因着公主受宠十分，又觉得元春是勾-引她父汗的小妖精，便找了个由头针对元春，更是端了一碗放了鹤顶红的莲子羹非要元春吃下去。

元春吃了，啥事儿没有。

公主把剩下的莲子羹死活喂给刚得来的狮子狗，狮子狗死了。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

便有人说见元春吃了大药丸子，那大药丸子必然是解药！

可人人知道，鹤顶红之毒无药可解！

于是，太后也不打算送元春去和亲了，却把她关了起来，只要她说药是哪儿来的好。

可元春不打算说出贾环的名字，便把事情僵持在了这儿。这老嬷嬷每日里这般劝说元春，实则还有很多活计给远处去做，连抱琴也给隔离开来，根本见不到面的。

元春说着，倒是渐渐的止了哭声。

“环儿你放心，这老妖婆想要知道那丸子是哪儿来的，我可不能告诉她！”元春也不傻，这时候她不是妃子，也不必给王氏做脸，便也是想着要跟太后硬一硬——王氏虽然说也跟她有联系，可传的消息都是让她多听话，多顺着太后……人都是有些叛逆的，元春也是如此。

若是她封了妃了，那她便不能逆着王氏了，怎么说王氏也是她亲娘，该给脸面得得脸面，该顺着也得顺着，不然她没有脸了。

可现在她是个大宫女，再过上两年是姑姑了，若是不放出去，她迟早也是个老嬷嬷！

何必在乎送她进宫的人呢！

元春说了这些话，心里也疼，又捂着胸口坐下，看着贾环，问：“那丸子实在好用，只是我也不懂了，太后她现如今也不需要争宠，怎么非要那丸子了……也是奇怪得很。”

贾环冷笑道：“哪里奇怪？她想要那是因为她没有。”

元春蓦然睁大双眼看向贾环：“你这话……唉，也便是真的如此了。”

她到底没说什么，只又坐了一会儿，才讷讷问道：“环儿，能不能把我救出去？”

贾环知道，她的意思不是说从这屋子里出去，而是让她离开皇宫。

现如今元春也十七了，她十二岁进宫，在宫里熬了这么许多年，甚至还带着抱琴进宫，虽然早些时候抱琴帮她做了许多工作，但到后来，她什么不会做？

这宫里的人啊……踩低捧高也不算什么，只是人活得太累，她是不想要继续了的。

贾环略略想了想，问：“你真的不想做皇妃了？”

“做什么皇妃！”元春苦笑道，“别说是做皇妃，是做神仙我也不做了的，出去了之后，我也想好了，只拿着这些年的体己走，可连家我也不想回了，莫不然让我出家了好，清净！”

元春的意思十分明显了。

她是不想要这么过得累了。

出家的好，出家清净。

可谁家好端端的姑娘想要出家呢！

便想到了这些，贾环也是对这个姐姐有些怜惜的了。

未曾封妃，她变得太多，甚至原本入宫前那珠圆玉润的样子也清减了不少，可见着后宫真的是熬人心血的地方。

“那你暂且安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跟元春说完，贾环这才又爬窗子跑了。

当天晚上他便去找图三爷，想商量个救元春的办法来。

“那药丸子是你给的？”图劲挺贾环一说，倒是有些来了兴趣，“竟然能解鹤顶红的毒，你这也是少见的本事啊！”

“本事也不敢说，只是那东西也不是我做的。”贾环倒是把这东西推给了赖头和尚——便是那伽吉大和尚的师弟，说是有几分神通的，“那一年大和尚来见宝玉，倒是给我了这么个药丸子，我也听说后宫之中危险得很，才把药丸子给的大姐姐。”

“你好大的胆子！”图劲瞪了他一眼，“后宫的事儿你也敢议论，不怕我把你送去砍了？”

贾环呵呵一笑：“你砍了我，谁给你办差？”

这倒是真的。

大皇子以为贾环给他办事儿，二皇子以为贾环是个小傻逼，却谁也不知道，三皇子才得了贾环的本事。(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