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开始这一天一夜的调查，取得的成果其实不算太多。”郭磊向刃语报告，“目前手头所有的目击情报都集中在斯诺兰小镇，就好像那个怪物就只针对这个小镇下手一样，我觉得这种推测是不合理的。所以我就开始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从生活在这里的一头怪物，我难道只袭击距离我最近的这个小镇吗？风雪对于我来说应该构不成障碍，这附近的几个小镇之间更是有公路连通，比翻山越岭简直不要轻松太多。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也想要到其他的小镇走一走才对。这几个小镇没有斯诺兰那么发达，或许还不懂得向英雄协会求助，因此才造成了目击情报上的缺失。我个人怀疑那边其实也有相应的目击报告。”
“结果呢？”刃语似乎已经预见到了答案。
“结果……就还没有结果啊。”郭磊的语气隐约透露着不爽，“我们走了一晚上，才刚刚到了，打算天亮后就开始走街串巷地打探一波。结果你这边就来了通信，要我们赶回来见什么大人物。于是我们还没开始工作就又急匆匆地赶回来，哪有什么结果可言。”
“这事你倒还赖上我了？”刃语失笑。
在旁边的人看来，这两人不像是在对话，更像是演话剧时在对台词。郭磊的手里拿着那个刚刚搜出来的窃听器，并用一张塑料薄膜包着它，模拟它被贴在墙上时那种略有失真的收音效果。他和刃语把整个房间搜索了一圈，确认过没有其他的窃听设备后，就开始对着这个窃听器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不搭调的话，看似在交流着调查的情况，其实只是让郭磊把编造好的谎言光明正大地念一遍而已。
在刚刚发现窃听器的时候，顾灵玉虽然被捂住了嘴，却还是愤怒地做了一个“砸烂他”的手势。在他看来，这种行径简直就是卑鄙无耻，既然已经发现了，就应该第一时间把窃听器毁掉，阻止对方获取情报才对。然而看到郭磊之后和刃语这一唱一和，他才隐隐约约明白，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正直了一些。
在没有事先沟通的情况下，郭磊和刃语心有灵犀般完成了一通虚假的对话，然后郭磊作势道别，打着手势指挥众人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到门边上。等确认过外头走廊里没别人了，他把房门打开了再重重关上，假装是一行人退出了房间。
等做完了这些，他才将窃听器小心翼翼地放入隔音棉里，找了个瓶子将其封起，裹进厚厚的棉被里。
他再三确认这个密闭措施不会漏音，这才回过头对顾灵玉循循善诱。
“我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这种卑鄙的做法让你非常愤怒，这一点我很理解。可为什么要破坏它呢？”他说，“如果直接破坏它，对方就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窃听器，虽然计谋无法得逞，但之后我们双方也只是在相同的条件下对抗。相反，如果我们反过来利用这个事情，用它放出假情报，它就会成为我们的优势。”
“也就是所谓的将计就计。”
“没错。”他笑了笑：“现在这样一来，那边在短时间内会相信我们是去了隔壁镇上打探消息。不管会不会因此被误导了调查的方向，至少他们会相信我们还没有将重心放在斯诺兰小镇这边。而这恰恰就是我们接下来调查的重点。”
“既然能够确定调查重点……也就是说，你们今天其实有些收获？”刃语问道。
“很大的进展。”荆红叶说，“我们调查了那个‘白狼神’逃走的路线，然后在小镇北面发现了它逃走的痕迹。从路线上看，它从小镇的西北面离开，一路向北，最后进入了位于斯诺兰北面的那座大雪山，就好像它从一开始就生活在那里似的。”
刃语皱眉：“这倒是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因为这是假的。”荆红叶笑道，“我后来仔细观察，发现这条路径的后半部分是刻意伪造的，也就是说有人希望把我们的思路往刚才这个方向误导。发现这一点后，我们重新察看了这条逃走路径，找出了前半与后半的分界点，那就是位于斯诺兰北面的旧教堂。那里现在被当做一个野外的临时救助站来使用，里面有着基本的生活物资，食物衣物一应俱全，还能避风取暖。我们现在怀疑那个地方与‘白狼神’存在莫大的干系。”
刃语思考了一下。“所以那里头有人住吗？”他问道。
既然“白狼神”的线索是在那里中断的，那么这个旧教堂极有可能就是它的据点，如果真的有人住在那里面，那么他与白狼神有关联的概率便是极高，甚至他有可能就是白狼神本人，或者是操控白狼神的家伙。
“有是有，不过……”荆红叶犹豫了一下，“我不觉得她就是这些事件的嫌疑人。”
“理由呢？”
“因为她是个如假包换的盲人啊。”郭磊接上话头，“我试探过她，对突然的强光没有任何反射反应，可以说连感光的能力都失去了，盲得相当彻底。而她的行动完全就是一个已经习惯了黑暗世界的人，动作都跟普通人截然不同。然而我们知道，白狼神既然能够分辨攻击的目标，能够寻找逃走路线，那他肯定是有正常视力的。我觉得一个盲人应该不会是白狼神。”
“如果从操作方面考虑，盲人确实无法操作一个视力正常的傀儡，因为在感官体验上不一样。”刃语沉吟道，“但假设她是变身型的能力者呢？变身会引起器官的改变，就像红叶一样，不会飞的人类也能变成会飞的燕子，如果说变身的过程中恢复了视力，也是有可能的。”
“你听过这样一句诗吗——‘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不曾见过太阳’。”郭磊说，“我考虑过变身同时恢复视力的可能性，所以仔细观察她的每一个动作。我敢说，如果她有过哪怕只是一次睁眼看到世界的体验，她的举动都不可能保持得那么纯粹。视力是所有感觉里最能让世界截然不同的东西，这就像一种毒品，只要尝过一次就绝对不可能戒掉。从我观察的结果来看，这个女孩一生下来就是盲人，这辈子都习惯了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生活。”
“就算不是她本人，但她和那个‘白狼神’应该有关系。”刃语说。
“对。”郭磊点头，“这就是接下来要调查的问题了。为此我已经准备了‘秘密武器’。”
他看看外头，自言自语：“现在天都亮了，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什么时间？”顾灵玉一脸迷惑。
郭磊神秘兮兮地笑着，从随身的小袋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型收音机似的东西。他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拉起天线，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旋钮，似是在寻找合适的频段。扬声器一开始只有单调的沙沙声，在他的调整下渐渐地有人声透了出来。这声音刚出来时含混不清，只听得出里面是一男一女，你一句我一句地似是在交谈。经过郭磊一番调整后，这声音终于清晰起来，顾灵玉这时却发现其中一个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好像不久前他才刚刚听到过。
“这声音是……那个地下室里的女孩！”顾灵玉细思恐极，“喂，你别告诉我你也……”
“对对对，就是那个‘也’。”郭磊笑眯眯地说，“真相总是在独处时才会浮现嘛。所以要想探听真正的情报，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对方独处的时候展开观察。要不是那边暗得都伸手不见五指了，我还想顺便摆一个摄像头在那呢。”
顾灵玉整个人呆住了，而荆红叶涨红了脸：“搞了半天，你自己也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啊！居然窃听一个女孩子的秘密，这算什么回事！”
“卑不卑鄙，全看对谁。老顾那种老实人当然有资格抱怨这些装窃听器的家伙卑鄙，可我自己本来就是那个说谎的人，大家半斤八两，你看我可没抱怨过一句。”郭磊冷笑一声，“还有，别顾着为那个女孩叫屈了。我之前专门问过她是谁给她送来了那些生活必需品，在她回答之后，我还特意向她确认了是不是只有一个人。你还记得吧，当时她言之凿凿地说，只有‘玛丽阿姨’一个。那么现在这个男人的声音又是从哪来的呢？”
他笑道：“好心的‘玛丽阿姨’竟然变成了一个男人，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她不像是坏人啊！”顾灵玉回想起盲女孩安静弹奏《月光》时的模样，怎样也无法把她和那种满口谎言的人联系到一起。
“这一点我和你有相同的感觉。但撒谎也不见得就是坏人，她或许只是为了要保护某个人才这样做。”郭磊说，“这个正和她对话，被她用谎言藏起来的男人，很有可能就与白狼神有着直接的关系，等听完他们的对话，也许真相就会浮出水面了。”
“就算为了获取真相，你这种做法仍然是错的。法庭上不认可窃听得来的证据，就是因为不鼓励为了正当目的而使用非法的手段。”
荆红叶边说着边伸出手，想把扬声器关掉。然而她的手却被郭磊粗暴地推开了。
“这里不是法庭，我这次窃听也不是为了要给谁定罪，只是要在短时间内了解真相，不得已出此下策。”郭磊正色道，“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在这一次‘白狼神’出没的事件背后也许还隐藏着更加庞大的黑暗，这个小镇上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秘密是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但调查下去，答案就会浮现出来。”郭磊说，“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现在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所以我必须采取任何手段。就算你们阻止，我也决定要这样干了。”
他终于调整好了频段，此时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已经足够清晰，可以听清对话的内容。
“我知道，就算为了正确的目标，那也有过程中应用手段正当与否的区别。你们也许会觉得这种做法太不光彩，有违道德，这样想的人就出去吧，接下来听到的东西与你们无关。”
他苦笑：“这种弄脏双手的事情，有一个人干就足够了。”
“别开玩笑了，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顾灵玉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随后却又在旁边坐下，与郭磊并肩面对着桌上的扬声器。
“事情结束后再拉你一起去向她好好道个歉。”他说，“我没能阻止你放置窃听器，又不小心听到了里面的内容，现在也只好当你的‘共犯’了。”
他对着郭磊一笑：“把队友留在脏水里，自己干干净净上岸，这种事我可干不出来。”
荆红叶犹豫了一下，坐下了。米兰也坐下了，至于刃语从一开始就稳坐如山，没有半点要出去的样子。有的人不喜欢郭磊的做法，但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这些人就打算和他共进退。
一瞬间，郭磊心中突然泛起了罕有的复杂情绪，他说不清道不明这情绪是什么。
而刃语仿佛看穿了他此时所想。
“有‘团队’的感觉也不错，对吧？”他笑道。
这话好像轮不到你来说吧，郭磊腹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