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考虑“内贼”，换句话说，就是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五个人。就算不是他们亲手干的，但情报也多半是从这五人里的某个人嘴里泄露出去的。

老馆长亚瑟，副馆长高文，管理员谢立人，会计南茜，保安桑普。

岳千千注意到，就在雅帕说出推论的同时，他的眼睛也在盯着谢立人，同时似是还时不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一旁老馆长的反应。说是提出建议，其实更应该称为试探才对。

经历过郭磊那些虚虚实实的套路，岳千千立刻就明白了雅帕的用意。仔细想来，他的推测其实带有很强烈的主观色彩。如果下手的是那种经验丰富的老盗贼，又想到要提前切断博物馆附近的电源，说明本来就是对防盗系统有备而来。对这种人来说，警报声响起也不算什么预料之外的突发事件，说不定还一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方案，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至于他的第一点推测，关于犯人作案时间的……老实说，就算案件确实发生在谢立人巡查博物馆之前，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跟内部人员作案毫无关系吧。

他刻意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导，就是为了借此观察面前二人的反应。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谢立人和老馆长分别是现场的第一和第二发现者，按照通常逻辑来说，这些人也是最有嫌疑的，尤其是第一发现者谢立人。他在巡查博物馆的时候单独一人，如果在这之前切断电源，让馆内的监控系统无法运作，那么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过是他自己的一面之词。说不定，是他自己偷走了“亚当遗骨”，再贼喊捉贼，将原本一目了然的情况复杂化。

然而从这个男人的反应里，雅帕却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比起心虚或者慌乱，谢立人此时脸上的表情半是困惑，半是好笑。

他摆了摆手笑着说：“不可能啦。馆长就不说了，南茜小姐和桑普大叔都是实在人，不会做这种事。我当然也不会。至于高文副馆长，他哪怕真有这心思，可人在外地也干不了啊。”

也就是说，他或许真有可能做这种事——岳千千和迈勇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听出了谢立人的弦外之意。要偷走藏品，其实不一定要自己动手。作为副馆长的高文对博物馆的防盗系统显然有所了解，而谢立人平时的巡查习惯，只要接触过一段时间也能大致了解。虽然人在外地，但并不影响远程操控其他人下手，因此高文的嫌疑并不会因为距离就得以消除。

但反过来说，这也只是谢立人自己的观点而已。和他们预想的一样，作为博物馆的元老，这几人内部的凝聚力显然足够强大，彼此间也已经建立起信任，但高文却是个临时空降过来的家伙，又有可能取代他们爱戴的老馆长，成为新一任的馆长。谢立人嘴上不说，潜意识里对他有敌意也是正常。

紧接着的现场勘察没能发现有用的新情报。馆长和谢立人毕竟都是博物馆领域的老手专家，虽然没经过正规的警务培训，但对于防盗系统的理解以及作案痕迹的判断显然高人一等。现场能找到的线索都早早被他们写入了任务书里，供英雄们分析参考。雷震又例行公事地再问了几个问题，便结束了这边的问话。

在出博物馆的路上，他们又找到了会计南茜和保安桑普，分别进行了单独问话，可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就像谢立人说的那样，这两人看上去毫不知情。

“应答自如，每个人神态都没有异常，看来算是洗脱嫌疑了吧？”雷震在结束调查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各位成员征求意见。协会里总有“雷震前辈独断专行”的说法，但实际相处下来，岳千千却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固执，作为队长还经常向众人征求意见。雅帕说了一句怀疑内贼，他就真的照这个方向去问话，只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是否合理。

反倒是雅帕在这方面异常执着。

“现在还不能确定。”雅帕皱着眉说， “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几天，如果要串供，这时间已经完全足够。对于我们有可能提出的问题，他们完全可以提前做好准备，练习至表情自若的程度也不是不可能。我觉得，暂时还不能将他们从嫌疑人名单里排除。”

“我觉得，雅帕前辈会不会有点对他们太执着了？”

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的乔纳森鼓起勇气说道：“就算真是内贼作案，但我总觉得那个副馆长的嫌疑更大吧？虽然馆长有可能是想在退休前私吞重要藏品，有作案动机，但反过来说，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种重大的安全事故，馆长肯定会被免职吧？那副馆长岂不是可以稳稳上位，避免夜长梦多的困扰？再加上博物馆里那几位嘴上不说，心里多多少少都隐隐有些怀疑他，而且他又正好选在这个时间出门，简直就像是刻意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似的。”

“说得也不无道理。”雷震点头，“雅帕，我觉得思路可以拓展一些，不必局限在这里面。”

“请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雅帕低头，“至少再一天就好。事关‘亚当遗骨’啊，如果真正的犯人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却轻易放松戒备，情况不就会变得很糟糕吗？等确认真的跟他们无关，我们再调整方向也不迟。”

“等等，雅帕前辈，我想多嘴问一件事。”迈勇的目光落在雅帕指间夹着的一张纸牌上，“你如此坚持内贼作案的可能性，难道是出自占卜得到的‘指引’吗？”

雅帕点点头，举起手里的塔罗牌。

“逆位的‘高塔’，代表着困境，内讧，紧迫的状态。”他的语气异常坚定，“从占卜的结果来看，这一起事件明显指向了内部作案，我觉得应该从这个方向寻找答案。”

乔纳森愣住了，迈勇一脸憋着笑的表情，岳千千却只想捂脸。之前还以为这位前辈思路清晰，会用心理战术探听情报，原来说穿了只是迷信而已。

雷震也明显地噎了一下。“那好吧，就一天。”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正好高文明天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可以亲眼观察一下这个最大的嫌疑人，再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感谢您的英明决策。”雅帕低头道谢。

雷震摆摆手，看了一眼时间：“会长在出发前特意跟我谈话，要我充分发挥每个人的特长，切记谨慎行事，不能急于求成。到达酒店后半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各自休整一下，然后到我的房间里集合。我们再来详细分配一下接下来每个人的任务。”

不知不觉中，他的语速渐渐加快，岳千千注意到他的头发末梢似乎有电弧一闪而过。协会里有传闻说，这是雷震开始急躁起来的不自觉反应，看来他虽然努力忍耐着想要放缓节奏，但也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解散！”他这两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雷震本性急躁，就算以理性去控制，现在差不多也该到坐不住的时候了。”

在寂静的夜里，一个男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这声音似是经过了变声处理，听上去有点机械感，显然不想暴露身份，但那副悠然自在的语调，显示出说话者的无比自信。

“往常他担任的是突击手角色，在正面作战时堪称协会里首屈一指的战斗兵器，可是此人是个纯粹的实战派，调查失物这种细致活明显不适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他担任队长。剩下的几个人里，那个女孩子叫岳千千，异能是改变万物的质地，但她通常只会用来将物品变软，提供缓冲防御什么的，在团队里属于辅助型的定位。这孩子也许有着不错的潜力，但性格太软，终究只是个温室里长大的女孩子，可以不用太过提防……”

在话筒旁边，有个人正奋笔疾书，快速记录着对方说出的每一句话。这人的脸隐藏在台灯的阴影后面，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握笔的手快速动作着。

“长相带点凶狠的年轻人叫迈勇，也许是这次行动里最难对付的人。”话筒那头的人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他前不久刚刚晋升为正式英雄，说明谈陵游和协会高层都认可了他的能力。从异能类型来说，他属于‘变身型’，可以自在化身为多种动物形态，并且得到对应的优势能力，那些超乎常人的视觉、嗅觉和听觉都会造成麻烦，化身野兽后战斗力也很强。”

“那要怎么对付呢？”记录者恭敬地问道。

“把他的能力瘫痪掉就可以了。”男人说，“就用我给你的‘那个东西’。”

“至于另外两个……”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最年轻的那个叫乔纳森，经验尚浅，而且很容易冲动，正是急于证明自己能力的时期，只要给个机会，很容易就会脑袋发热地冲进陷阱，不难对付。另一个是雅帕，是这一行人里的‘医生’，这个人心思细腻，有点棘手。”

“医生？”记录者讶异，“为什么调查失窃事件，会来一个医生？”

“要说的话，整个队伍构成都很奇怪，不仅完全不适合这次任务目标，成员之间的性格也不契合，倒像是刻意在制造障碍。也许谈陵游那家伙隐约猜到了什么，或者是另有别的考虑？”男人沉吟片刻，“不过不要紧，雅帕的性格太过古怪，虽然经验丰富却很难得到同伴的信任。要是单打独斗，他也不算难对付，最多就是付出一点代价。”

他似是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至于对付每个人的具体办法，一会‘数据库’就会给你一份详细的方案。只要按照步骤来做，不出差错，我保证你最后可以如愿以偿。”

“非常感谢！”记录者恭敬地说，“真不知道怎样感谢您，竟然这样帮我。”

“帮你？”

话筒那头的男人又笑了。这一次是冷笑。

“谈不上帮。”他笑着说道，“各取所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