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我今天差点死了，是真的。”

郭磊抓着通信器，一脸正经地朝那边念道。尽管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光是听到他这煞有介事的撒娇语气，周围的人都能想象得到与他通话那位此时一脸黑线的表情。

但凭良心说，郭磊这次倒真是一点都没夸张。

“情况太过复杂，一时间很难跟你从头讲完，反正你听就是了。”郭磊对着通信器喋喋不休，“简单来说，这次我惹上了军队的人。那个林奇少将才刚刚干了坏事就被我撞个正着。尽管他立刻伪造了现场，在尸体上动手脚想蒙混过关，但如此蹩脚外行的伎俩怎么可能瞒得我这个从小就在坏人堆里长大的专家呢。”

“这个应该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吧。”通信器那头传出了岳千千无奈的声音。

此时郭磊和米兰已经回到了酒店房间，与男扮女装的顾灵玉会合。见到他们回来时，顾灵玉激动得跳了起来，立刻就要把那身衣服脱掉。然而郭磊却摆摆手制止了他，示意米兰就地做出顾灵玉的幻影，营造出四个人都在房间里的假象。

再出去调查肯定会引起林奇的警觉，而荆红叶那边却还没有回音，只能继续等待。就在众人以为郭磊要开始交流探查情况，或是讨论下一步策略时，他却忽然取出通信器，接通了远方正在执行另一个任务的岳千千。

“你用卫星加密信号跟千千姐远程聊天，虽说有点浪费协会资源，基本上我也没什么理由反对。”顾灵玉一脸不爽地说，“但好歹我也是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伴啊！在打电话之前，能不能先把这一次的情况跟我分享一下？”

“别急别急，对着两边一起说不是效率更高嘛。”郭磊笑了笑。他抓了抓脑袋，皱着眉自言自语：“不过，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就从你如何看穿现场的伪装开始吧，专家。”米兰没好气地说。刚才要是顾灵玉没开口，她自己也想抗议了。前者好歹只是留守酒店，她可是跟着一起去的。然而为了不在林奇面前露出破绽，郭磊全程硬是连使个眼色都没有，全靠她自己随机应变去配合。中间有好几次她分明都感觉到了林奇的杀意，以为这次死定了，结果不知怎的又被郭磊给圆过去了。

尽管最后死里逃生，但她心里还是留下了很多疑惑。镇长一家灭门惨剧的冲击感还在震荡脑海，让她一时间难以思考，与其克制情绪冥思苦想，不如放下面子直接问郭磊。

“看穿现场的伪装啊……”郭磊想了一下，“老实说并不难，主要是我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怀疑是他下的手，毕竟我才刚要过去，镇长就死了，这个时机未免也太过巧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杀人灭口’之类的事情。”

“如果你说的巧合是指我们刚想过去镇长就死了，那其实并不成立。”米兰说，“虽然那具无头尸体让人不想细看，但我还是忍着恶心稍微摸了一下。我记得摸上去手感很凉，有些伤口深处的血液甚至已经凝结，这不就说明镇长已经死了很久嘛，说不定还在我们回到镇上之前。难道林奇那家伙还能未卜先知，提前料到我们接下来就要去拜访镇长？而且……”

“而且如果真有那么长的准备时间，他完全可以把现场清理干净，将镇长作失踪处理，对吧。”郭磊微笑接了下去。他摇摇手指：“你会有这种疑问，只因为你和他一样，在这方面都是外行。血液‘凝结’就等于死得久？错，正确答案应该看它是否‘凝固’才对。”

“这两个词之间有什么区别吗？”通信器那头的岳千千问道。

“截然不同。”

郭磊解释道：“血液凝固指的是血液由液体状态转变为不流动的凝胶状态的过程，实质是血浆中的可溶性纤维蛋白原变成不可溶的纤维蛋白。举个例子，如果一碗血液凝固了，那么它看起来应该是暗红色的果冻状。但‘凝结’就不同，它指的是液体在低温下变为固体的过程，如果这碗血液凝结了，那应该是红色的冰块才对。”

米兰忍着恶心努力回忆着之前的画面：“我们看到的……应该是冰块？”

“对，所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要将房间的窗户全打开，让暴风雪时的冷空气涌进来，很快就能让血液凝结，顺便给尸体降降温。”郭磊说，“也许作为军人，林奇在杀人手段方面足够专业，但作为犯罪者伪造现场的这个行当，林奇和我相比就是个大外行。”

“都说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骄傲的啊……”岳千千已经无力吐槽了。

郭磊继续说道：“人死之后，因为身体的产热机能消失，尸体的温度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下降，根据温度下降的程度可以大致判断死亡时间。但这个指标很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比如在温暖的室内，尸体冷却的时间会稍微慢一些，而放在寒冷的户外时，降温的速度会大大增加。林奇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制造伤口的同时大开门户，让尸体尽快冷却。但他不知道的是，血液凝固的过程需要酶的参与，而酶在低温下会变得不太活跃，从而延缓了凝固的速度。当我发现那些血液在结成冰块时还是液体的状态，我就知道，这具尸体并非在这个开了暖气的房间里自然冷却，而是人为降温的结果。”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尸斑。”他说。

“这个我知道！”米兰点头，“尸斑就是死后人体血液循环失效，血液因为重力的影响坠积在皮肤表面后造成的痕迹吧。”

她皱起眉头，努力搜索着记忆：“可是我记得好像……镇长的尸体上没有什么痕迹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郭磊说，“如果按照林奇的说法，镇长被杀，白狼逃走，那么尸体应该一直都放置在房间里，直到被他们发现为止。按照正常情况，静置的尸体最快半个小时就会开始出现尸斑，晚的话三四个钟头也足够了。如果一直没人动过镇长的尸体，他的后背应该会出现尸斑痕迹才对。然而我仔细检查过了，那里什么都没有。这就说明镇长的死亡时间要么没有那么早，要么就是一直有人在搬动尸体，影响血液坠积，又或者，两者都是。”

“果然是犯罪界的专家啊！”

米兰听得都想鼓掌了，然而另一边的顾灵玉却皱着眉头提出了一个问题：“可是，按理说这些军人也是上过战场的，这里头多少总有人见过尸体吧。就算没有系统学习过，见多了也会有点基本的常识。林奇这方面不熟，他的那么多手下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懂的么。”

“或许有，但就是不敢说吧。”郭磊耸耸肩，“虽然在我们面前显得很友善，但这家伙一看就是那种铁腕统治型的残暴长官。他手底下的兵整天战战兢兢，谁敢开口挑上司的刺呢。”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话说回来，那家伙刚才有好几次想要杀了我啊。尽管看穿了现场的真相，但如果这过程中稍微有点应对失误，我恐怕也要步镇长的后尘，在那栋房子里长眠了。”

“完全看不懂你做了什么。”米兰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在你检查尸体检查得最专注那会，我看得出林奇确实想要杀了你来着，但是他后来为什么没有动手呢？”

“杀掉一个镇长，他可以把罪名推到那个怪物身上去，反正这个地区都是他的势力范围，只要借着解决事件的由头将怪物灭口，真相就会永远隐藏在黑暗里。但是对英雄下手，他要面对的可是深不可测的协会，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会选择这样的做法。”郭磊说，“这个‘万不得已’的界线，就是我是否能识破现场的真相。本来我检查尸体时的表现像是已经快越过了这条线，但之后我怀疑的却是尸体是否镇长本人的问题，让他开始有了侥幸心理。”

“可是你后来又把话题绕到‘凶手是谁’上面去了，那会我真是偷偷捏了一把汗啊。”

“‘先抑后扬’是加强侥幸心理的必杀技，当然对上林奇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这种做法确实有点危险。”郭磊笑道，“不过就结果而言，成功了。他相信我怀疑的是镇长，而且怀疑的方向完全错误，对于知道真相的他来说，这是个非常安全的推理区域，可以消除杀意。这过程中我还可以顺势承认从伤口看不出破绽，这可比没有铺垫地直接说出要可信得多。”

“当然，‘怀疑镇长’这件事也是有风险的。从林奇的反应来看，他应该会觉得我已经掌握了镇长秘密的线索，否则不应该无缘无故去怀疑一个死者。这个秘密大概和他有关联，所以他后来一直在套话，想知道我调查到了哪一步。而当我想要借这个机会看一看电脑里面有什么线索时，他装作不经意地站在旁边，偷偷将主机的电源线碰掉了。”

通信器里的岳千千听到这里时说：“所以他自己也清楚，电脑里肯定有线索。”

郭磊耸耸肩：“但我能怎么办？如果在那种情况下硬要开机查看，说不定真会惹来杀身之祸。我甚至还得装成电脑盲，主动放弃。他松了一口气，觉得我不会再追查了，这才抛出镇长家被灭门的信息，打消我对镇长的怀疑，顺势将白狼杀人以外的可能性从我心里掐掉。”

“镇长一家都被杀了？”顾灵玉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惊呆了。

“可是，这样一来线索就断了啊。”已经消化完震惊的米兰惋惜说道，“林奇和镇长应该是合作伙伴，就算人是他杀的，可他不惜将对方一家全部杀死都要守住的秘密是什么呢？”

“这就是接下来要调查的事情。”

郭磊之前说话时就一边在鼓捣着线路，将一个硬盘似的东西连到酒店房间的电脑上，此时他敲击回车，屏幕上顿时显示出了这个外接硬盘里的东西。

米兰睁大了眼：“这个莫非是……”

“对，就是那台电脑里的硬盘，我在装作愤怒折腾机子的时候趁机将它藏起带回，毕竟贼不走空嘛。”郭磊舔着嘴唇，跃跃欲试地活动十指。

“好了，现在就让我来看一下你们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