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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烟壶(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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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儿有这么神?”

寿明不语,只是微笑。钱三爷又拿起来看。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冷笑了一下,又吸口冷气问:“您替人说合的多少钱?”

“五十两!”

“给你五十一两,三爷我留下了!”

“哎哟,三爷,我这是替别人淘换的,我得守信用。”

“您再寻摸一个给他!”

“您圣明。这样的内画要能轻易找到第二份,您会多出一两银子?钱三爷是买死人卖死人的主,能走这个窟窿桥儿?您还我吧!”

钱三爷把寿明的手一推说:“小子呀,谁让你在我这显摆来着?再赏你四两,灯晚到三庆后台拿银子去!”

“哟,三爷抢货可真手狠!”吴庆长半天冷眼看着,到这时才插话说,“让我,怎么个好法?”

钱三爷把烟壶交给吴庆长。吴庆长反复看了又看,连说:“值值,三爷您买着了!大便宜是您的,小便宜是我的,这点大金花空出来赏我吧!”

吴庆长果然掏出个碧玉烟碟,把烟全倒了出来。这吴庆长品评文玩的本事,在梨园界很出名。他说值,钱三爷格外得意,知己地说:“大爷,我知道您常给古玩店长眼、跑合。我是不干,可不是干不了。我要干连您的生意也抢一半,您信不信?”

“信,信。我就是不信南边对过是北,也不能不信这句话!钱三爷么!好!”

钱效仙一高兴,拉着吴庆长去吃炸三角。吴庆长说:“把这份盛情先记下,我今天不得闲。明天早晨还是坛根儿见。完了咱们从那儿直奔五牌楼。”

钱三爷走后,寿明也站起来告辞。吴庆长拉住他袖子说:“没这么便宜。您说,钱三爷的五十五两有我几成?”

“天地良心,大爷,我是替别人白跑腿!”

“老喽!什么玩意要五十,碰上那个晕头还添五两。您说,凭什么?”

“我说出来,连您也得说值!”

“我不信。您说服了我,今儿早晨的点心钱是我的。舍命陪君子!我生意也不做了!说,凭什么值五十五两银子?”

“这烟壶是一个朋友蹲了一年零八个月大狱,无师自通画的!我是尽朋友交情。我要赚一个镚子,灯灭我就灭!”

吴庆长还追问,寿明便把乌世保的事说了。但他没提姓名,更没说这人进监狱是涉了“义和团”之嫌。因为吴庆长近来常出入宣武门的天主教堂,人们怀疑他要信教。

这吴庆长信不信耶稣不说,可确是个热心人。听寿明说完,就正色说:“既这么说,这人也是值得怜惜的。他以后打算靠画壶吃饭么?”

“这样的旗人,现在除去靠这个混饭吃还有别的路吗?”

“咱们是朋友,你的朋友也跟我的朋友一样。像这样抓大头,一回两回行,长了不行。有几个钱效仙呢?要画,得画点特殊的出来才能站住脚,成一家!”

“承您指教,您说怎么着好?”

“两条路。一是专门作假,死抱着自怡子啊、周乐元不放,做到分毫不差,这也能挣钱。可话说回来,一样的花工夫,何苦在人品上落价儿呢?”

“这话您说。”

“再一条路就是自己打天下。刚才我看了那壶,看出这个人确实是有点根基的,所以我才多这份嘴。”

寿明点点头说:“难为您费心。这人本来有点大写意的底子,所以有点他自己的笔意。”

吴长庆摇头说:“写意要大泼大洒、痛快淋漓。烟壶寸地,又没有宣纸浸润渲染的那股柔性,怕难见成色。画工笔呢,刚才说了,太贫。好比唱戏,黄润甫这么唱走红了,我也这么唱,谁还听我的?再说黄润甫身高膀阔,他丁字步一站,两把板斧平端,就是美。我个头矮了半尺,双肩窄了五寸,也这么亮相,还有个看头吗?我得找我的辙。你是花脸我也是花脸,你这么唱有理我那么唱也有理。要看大刀阔斧的您去看黄润甫;要瞧精神妩媚,您捧吴庆长。有这话没有?”

“千真万确!”

“我告诉您,我早就瞧着郎世宁的画法上心了!怎么就没人把他的画法用到内画上去呢?您可别听那些画画的扒得它一子儿不值,我把话说在这儿,要有人学了他的要领用到内画上,那就叫拔了份了!自打庚子以后,咱们这行买卖的主顾变了您不知道吗?谁买得多?洋人!八旗世家、高官大贾光卖的份没买的份了。碰上有暴发户新贵花钱买货,您细打听一下,十有八九又是买了去到洋人那儿送礼的!有这话没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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