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应鹾《困学纪闻·易》之中有记：

梁武帝不守采石，而台城坐豳！

故，有了坐困愁城一说。大致意思是指“守在一地找不到出路”。

我倒并不知道谁教会董正坤这四个字。但我知道，董正坤临死之时会说这四个字。其实说的就是他自己。

多年前，董正坤为了仇恨，拿起了屠刀，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但在那一夜之后，董正坤却彻底失去了方向。他不知道前路几何，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刀要继续杀向何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至此，他成了一头单纯嗜血的野兽，成了一头迷失了方向的野兽。他更是给自己造了一堵墙，一座城，把自己困于其中……

坐困愁城！

其实，困住他自己的，只是他自己心里的那堵墙。而被困在城内的人，又何止董正坤一人呢？

你、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们整日奔波于庸碌平凡的城市之中，却不知为何而奔波，更不知将要身往何处。我们甚至只是习惯于两点一线的生活，习惯于那座城、那条街、那幢楼、那个房间。我们会在这种习惯之中，害怕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看看新鲜的天地。

或许，每个人都只是怕失去现在，但却又不知一旦自己有所改变，到底会失去什么。

于是，那座城，潜移默化的盖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间。我们坐困于其中，不愿远行。

有多少人在向往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却只是单纯的羡慕。

有多少人还记得多年前自己许给自己的梦想，如今可曾都实现了吗？

坐困愁城……

坐困愁城……

董正坤死了，或许也真的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算真真切切的走出了那个困了他数十年的城吧！

国梁赶到我身前的时候，董正坤已经咽气儿了。尸体的眼睛睁得老大，但嘴角却在微微上扬，没了往日的杀气。但国梁好像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董正坤归西，他把枪往地上一放，双手开始在董正坤身上一阵划拉，搞得满手都是血。我刚想问他要干什么，他便已经停下手，抬头冲我咧嘴笑了一下说：

“前后两次朝他心脏，这家伙都不死。闹了半天他心脏长右边了……”

说完，国梁又笑了笑。

国梁的脸很白，几乎是没什么血色那种。他不常笑，但他的笑容配合他的大白脸，真的让人觉得有些害怕。不过，他说董正坤的心脏长在右边，还真的让我有点惊奇。

我倒是听说过有人的心脏位置长反，但却从来没讲过。国梁之所以特别在意这个事儿，大概是因为他先后在医院以及这里两次朝董正坤心脏开枪，但董正坤都没立即毙命。如果说国梁真的先后两次在同一人身上失手，那真的会刺激到他的。

好在，这是特例。国梁会笑，也是因为他证实了自己的枪法没问题吧！

随后，我给高老四去了电话，让他赶紧来善后。毕竟，这么一个仓库里躺着五个死人，以及两大箱子军火。枪和子弹可以烧掉，但那两箱子*，却是个烫手山芋。只有让高老四暂时收起来才是上上之策。

高老四是在半个多小时之后现身的，身边又带了四个人。他一看到现场的情景，一个劲儿的嘬牙花子，好半天蹦出一句说：

“掌柜的！这回你玩的太大了……”

我没理他，只甩了甩手让他自己看着办，然后便带着国梁走了。

在此之后，我又和国梁先后突袭了三个辽宁省境内的“佛陀”枪械库，过程出奇的顺利，几乎没碰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而这些军械库的规模，也全都赶不上L市的那个那么大，均只有寥寥十来把枪，几百发子弹而已。想想这也正常，如果说“佛陀”的军械库各个都那么大，那他们就不是黑社会，而是一股子反政府武装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多少也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在L市了解董正坤之后，“佛陀”似乎开始变得异常的安静。好像是董正坤之死，对他们打击太过沉重，让他们元气大伤，也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但这不关我的事儿，我总是认为，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农夫和蛇的故事，可是从小到大都在教育着我，做事不能留后患的。而将“佛陀”就此赶尽杀绝，是势在必行的。

当然，好像，在除掉董正坤之后，我多少有点飘飘然了。

另外一面，王宇和老刀那边传来的消息却并不怎么好。

王宇尽所能，调查了林勇的信息。但结果显示，全国差不多有一万七千多个林勇，而在东三省境内就有一千多人。符合孙武空所说的年龄及样貌描述的，差不多也有两百多个。想在这些人当中找到一个枪手，真心不太容易。至于老刀那边查的郭姓女子，就更不靠谱了，几乎查不出一点线索来。郭阿姨那边更是简单，每天就是买菜做饭，陪刘老爷子，几乎连生人都不见一个，根本看不出她和“佛陀”有任何关系。

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事儿，把林勇和郭姓女子这两条信息联系在一起，倒是出现了一个很好玩的结果。那就是那个曾和我共度过一夜春宵的招子郭靓，她丈夫就叫林勇。而我也知道了，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林勇。不过，我真心不觉得，这两个人会是“佛陀”的老大和顶级枪手。因为，他们两口子，都得算是我的人。

为此，我还特意给过郭靓去了一条信息，说我要查的“佛陀”枪手，和你老公同名同姓。郭靓则很有点调皮的回我说：

“要真是我家那口子，今天晚上我让他跪搓衣板！”

我笑对，然后很自然的就把这片儿揭了过去。至此，针对“佛陀”的调查，再一次陷入僵局之中，但我的心情却也在这片刻的安逸之中，渐渐的放松了下来。而在放松之余，我很是主动的给陈曦去了一条短信，说手里的事儿忙完了，就去找她。

陈曦可能并不太清楚我说的“去找她”具体是什么含义，只是很热情的跟我招呼，说让我早些。我应允，并期待。可就在我一度开始向往美好未来的时候，又出事儿了。

2015年十月末，东北已经进入秋天，人们开始陆续的往身上添衣服的时候，老刀出事了。

老刀，本就是我在辽宁省S市接替刘三儿的招子，当前他在做的事儿就是全力调查刘老爷子和郭阿姨，判断他们和“佛陀”之间是否还有联系。从我抓住孙武空时起，老刀已经调查了差不多两个月了，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但就是这样，老刀却就在自己家里遭遇的枪击！

事发时，老刀正在家看电视，忽听有人按门铃，老刀上前查看，眼睛刚凑到猫眼上，门外就传来枪声，门当即就被射穿，老刀的右肋下也当即就被打了一个血窟窿。

万幸，那一枪没伤及到要害，老刀又是条硬汉，转身就往屋里跑。而门外那个也完全没客气，接连又朝门内开了三枪，门锁被打碎，老刀也二度中枪。

这过程，说起来挺费字儿的，但其实，整个过程也就发生在那么一两秒时间内。之后，枪手推门进屋，老刀一看情况不好，直接就窜上了阳台，单手一扶栏杆，直接就从阳台跳了出去。

要知道，老刀家可不是在一楼，而是实实在在的五楼。老刀情急之下跳了出去，根本就没半点生命保障。整个人更是直接就从五楼平拍在了地上……

万幸的是，老刀这一摔没把人摔死，只摔断了两条腿。而那枪手在追到阳台的时候，楼下刚好有几个小区物业保安在巡逻，他们的出现算是救了老刀一命……

我在收到消息的时候，老刀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一天一夜了。我知道，这十之八九是林勇干的。但为什么林勇会出手偷袭老刀，这里面似乎很有问题。

我手下，还活着，且还给我干活的招子，还有四十多个，线人更是不下百人，为什么谁都没出事儿，偏偏是身处L市调查刘老爷子和郭阿姨的老刀出事儿了呢？这事儿，要是说和那老两口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是不信。

想着，我脑袋就是一阵发热，当晚就带上国梁，杀去了L市。为的，就是直接找上刘老爷子两口子，不管对错，也得要个结果……

我大概开了八个多小时的车，终于站在了刘老爷子家楼下。当时是凌晨两点多，天黑得一塌糊涂，寥寥几颗星星根本照不亮整个夜空，也照不亮整个城市。刘老爷子家的那幢楼，更是户户关灯，全然没有灯光出现。这当然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这个时间人们都应该沉浸在各自的睡梦之中。大概，只有我这样满身杀气的人，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吧！

我和国梁缓步走到楼门之前，轻轻的拉开了那个早已经坏了多年的楼道门，门轴在也安静的夜色之中发出吱呀的一声响，一楼的楼道灯也随之亮起。

与此同时，楼道里也赫然显现出一个身影来。而这个身影在看到我之后，很和善的冲我笑了一下说：

“我等了你一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