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妹妹和孙子的婚事正式定下，贾儒放了心，只回信让贾敖趁贾琏还没到，跟林如海说下把林家忠心的管家、嬷嬷之类的留几个，别等过后都被贾琏遣散了，之后还有大用呢；同时让他告诫贾琅要“好好努力用功，不要定了亲事就懈怠下来，耽误了人家好女儿”。

贾敖夫妻接到父亲的信，也大抵明白了其中之意。

贾儒想的是，林黛玉还是要先住到荣国府去的。他知道她在那里过得颇不如意，以至于有后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之悲语。贾母一场算计成空，若是恼羞成怒，还不知会对黛玉如何，就算仍旧顾着贾敏情面，恐怕也不会如以往尽心了。好在林黛玉跟宝玉算是断了可能，王夫人可能会放心一点，或许她日子能好过点也未可知？

现在贾家奢侈糜费，已经是内里虚耗了。王夫人、凤姐等拿到的钱财不如想象丰厚，既然是贾琏经办——她们知道以贾琏的胆子顶多从里面贪墨一小部分——她们只会以为林家是读死书的书呆子，原本就是这么穷的。反正她们原来还不是看不上林家？

不过王夫人知道，黛玉手里现还有贾琏还回去的四分之一变卖家产所得。若是元春省亲盖园子钱不够了，尤其是王夫人拿到的林家财产远少于原著里的，肯定会想别的法子敛财。薛家是逃不掉的，黛玉手里现有的那点钱财也未必会保得住。

这匣子嫁妆现在若是到了黛玉手里，黛玉顶不顶得住王夫人的搜刮还未可知呢！还是先放自家保管吧，反正有他在总不会让黛玉吃了亏。

而且她在荣府身边得用的人也太少了。一个雪雁虽然是自家带过来的，却因本性愚钝不能帮到黛玉什么；一个紫鹃身为贾家家生子，一心想着让林黛玉和贾宝玉配对，以便自己不会违背了贾府或林黛玉这两个主子，也不离开贾家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王嬷嬷年老不管事，其他小丫头更是指望不上。

为了怕她在贾家心里苦，留下几个得用的林氏仆人，比他们再替黛玉挑的更可心如意，林家用熟了的人也都知道大小姐是个什么脾气，林黛玉自己也更能接受些。说是林父给她留的，荣府也无话可说，只需当众让人知道这些仆人的花费月例都是由黛玉自己出的就行了，省得再让小人趁便又造飞言生出什么别的没天理的话来也定不得。

反正谁家的女儿出嫁的时候都是要带陪房的嘛，贾家定然不会给她预备家人，从林家提前寻摸几房好的，这难道有什么不对的？

林海送女儿北上之后原也想过让自己最忠心的两房管家到京中置宅子，以便就近照顾黛玉。不过黛玉在荣府无论如何小心还是落了下人抱怨，就更不敢随意出入给人添麻烦了；贾母也不会愿意看到林家下人经常来查验自家小姐过得好不好的。

何况单凭几个下人，在长安城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也着实不容易站住脚。现在她婆婆家肯帮忙就好办多了。至少他走了以后，京城的宅子、下人就算有人诓骗、欺负了，贾家也不会干看着的，他也可含笑九泉了。

贾儒觉得光这样照顾林黛玉，若是让杨家知道了，倒有些厚此薄彼之嫌。故也让贾瑞年节时候记得多去杨家走动，同时每次都给杨小姐带些不打眼的小玩意、小礼物什么的。杨小姐听伯父之言，知道贾瑞每天十分忙碌，却还能想着她，虽然还未进门也并没有见过面，她已对贾瑞有了些好感了。

先不说黛玉正在南边伤感父亲去世、对自己匆匆定亲之事五味杂陈。只说林黛玉走后，贾宝玉先沉寂了很多，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连秦钟陪着都不能让他提起太多精神。

王夫人这才知道林黛玉对贾宝玉的影响有多大，已经大到让她害怕儿子会被抢走的地步了，于是对林黛玉更加忌惮，想着这下她回来没了林府做后盾，看老太太还会不会定要娶她这个孤女。

林如海病中与贾敖定下婚约时，贾母还未接到女婿的遗书，故京中只有贾儒一家知道了这个确切的消息。贾儒非常想看看贾母对此事做出的反应，所以也不令人过去报信。

正月二十七这日又是贾儒的生辰。贾儒今年也五十三四了，虽然保养得好，还没几根白头发，但是在古代也算是老人了。

他辈分高，名气大，又有出息的儿孙，来拜寿的人络绎不绝。今年虽不是整生日，却是贾瑞第一次全权操办家里大事，自然想好好锻炼一下，所以贾儒也没阻止他大办的举动。见他诸事做得还算妥帖，又有大管家在一旁提点，贾儒更是安心，虽然不得不陪着那些并不熟悉的人喝酒聊天直坐了五天，但是贾儒觉得还是很值的。

正日子那天是贾府贾赦、贾政以下的男丁以及自家亲族女眷们拜寿。薛宝钗也和三春姐妹一道过来给他磕了头。

看着薛宝钗虽然上着厚厚的胭脂依然掩饰不住的疲累之态，贾儒心中也有些感慨——

顶着一个皇商的家世，寄住于亲戚家中，既要侍奉母亲、交好亲戚家的众人，还要帮着不着调的哥哥看账本，这也是个可怜人啊！就不知她听说黛玉定亲、已经不再是她的竞争对手之后会如何表现。贾儒温和地冲这些孙女辈的姑娘们摆摆手，就让她们都进里间暖阁去跟廖氏等女眷们说话去了。

其他礼物都一般，贾儒只挑了几样看得顺眼的文房用具出来，剩下的都让人收到库房去了，准备闲着没事的时候翻着玩打发时间。倒是孙女贾b打得一个结子虽然有些歪歪扭扭的，样式也挺简单的，他还是会心一笑地挂在了随身的一块玉佩上。

最让贾儒惊喜又觉愧疚的却是廖氏的礼物，那是那天晚上吃完饭后廖氏单独送的。

“你……这……”贾儒拿着手中的一双做工精细的黑色厚底硬牛皮靴，看着它又看看廖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房中其他人见状早悄悄退了出去，还给他关上了门，廖氏飞红了脸，故作不在意地嗫嚅道：“前儿听跟太爷出去的小幺说的，你在万兽庄想要做一双鼍龙皮靴。咱们家虽得不着鼍龙皮，但这牛皮也是顶好的……我已好久没拿针线了，生疏了许多……”

贾儒听着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甜，笑着拉住她的手，羞得廖氏挣扎道：“都老夫老妻了，干什么呀……”

廖氏今年49岁，一直用珍珠粉、蛋清等物保养，看起来就跟40来岁的样子，风韵犹存的。

贾儒只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撒开，笑道：“这有什么，咱们是明媒正娶的……”说到这也有点不好意思。想到平时对廖氏说话多有不耐烦，对她也经常忽视，心里先愧疚了许多——

从三十五岁开始算，到今天也十好几年了；若是从贾代儒娶廖氏那年开始算，更是结缡已三十余载，廖氏对自己一直殷勤照顾有佳，虽然她有诸多不足之处，但她就是他今生最亲近的人，……想到这里，他觉得眼圈有些热，连忙说话掩饰道：“让我穿上试试……唔……”

廖氏笑道：“怕什么？夫妻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臭脚吗？快别掩着了，我看看大小合适不合适？”

贾儒老脸微热地任廖氏皱着眉毛扳着他穿着新靴子的脚查看着。见她满意地点点头，他赶紧把脚拿下来。

从这日起，直穿到开春天气转暖，他出门就没换过别的鞋。

廖氏自然是高兴的，贾儒也仿佛找到了第二春，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贾儒跟廖氏亲密了许多，经常趁伺候的人不备偷偷拉个手、飞个眼什么的，惹得廖氏房里的心腹丫头婆子常常脸色绯红地遁走。

廖氏虽然嗔怪，其实心中却也是高兴的，说话办事脾气也柔顺起来了。贾儒深悔自己应该早些发现自己对妻子的忽视。或许廖氏不觉得——贾儒一辈子只娶了她一个，她已经很满足了；但是她对贾儒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照顾和尊敬，就是贾儒自问自己在她的位置都做不到的。以她的学识和见识，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多。贾儒知道，在这方面他非常对不起她。

到底是老夫老妻了，两人虽然感情温度有所回升却也并没有在大白天做什么出格的事，贾儒也照常每日出去跟人应酬或是自己转悠。只是这几日贾儒出去时，除了给孙女带的玩意之外，也常想着给廖氏等带些新奇的小吃、雅致的新缎子什么的。

想起贾敖他们在保定那边置的那个新庄子不错，虽然现在贾敖夫妻已经不能直接照顾了，但是管事的是个妥帖人，庄子又挨着曾名为“水鉴公署”的古莲花池，周围还有大慈阁、奎楼、钟楼等景点，离府城近较的顺平、满城等县还有龙潭湖、抱阳山等自然风光。再远就去不了了，可以等下次再去。

贾儒早想出去旅游了。他前世虽然也参加过几个国内**学科交流会之类的，到过好几个地方旅游，却还没去过保定。其实就是去过的那些地方也不过是走马观花罢了。现在儿子有庄子在那里，往来更便宜些，将来再往别的地方，就是住驿馆也使得。

若是在儿子当任的时候去，恐怕给儿子惹什么麻烦。现在儿子已经去了绍兴了，人走茶凉，也不怕那些人再偷着送礼攀关系什么的，便撺掇廖氏跟他一道去。

廖氏想着家里没人管事，又怕贾瑞贾b一时照顾不周，况她也懒怠动，只推脱道：“去什么呀？寒天冻地的，费事不说，路也不好走……你要逛，就在城郊庄子里住两天得了。”

贾儒却不依，他起的是度蜜月的心思——他那弹簧装上车了以后，就没出过一次远门，好容易有机会又想补偿老婆，自然要让她一起过去享受。只笑着劝道：“不是马上去……过两日瑞儿就‘散馆’考试了，等他授了官，安定下来咱们再去。逛上一个月，把那周围的好山好水都看过来，坐我那辆装了弹簧的马车……你还没坐过呢吧？可舒服了……去吧，去吧……”

廖氏被他烦的不行，想想自己这辈子也没怎么出过远门，也起了些兴致。自己都快五十了，能出去活动的次数越来越少，好容易丈夫出行肯带着自己，倒也是个好机会……便在贾儒无比恳切的请求下“勉强”应了。

贾儒欢喜地立刻就要出去叫人预备，忽听得一个管事媳妇在门外报道：“回太爷、老太太：冯家的亲家太太来了。”贾儒心下一顿，转头跟廖氏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个答案——

害敉儿早产的凶手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