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力与苏建勇失联多年，今天意外重逢，话越说越投机。于是两个人吃饱喝足了之后，田力又拉着苏建勇来到一家高尔夫俱乐部，一边散步一边打球，也一边继续聊天。

田力问：“建勇，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这几年时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苏建勇笑答：“田老板，你这句话里头有几个含义：一是问我这几年的生活状态如何？二是问我目前的个人经济状况怎样？三是问我可以分享哪些经验体会？对吧？”

田力愣了一下，心想苏建勇的性格似乎有些变化，不像过去在官场时那么含蓄了。田力应了一句：“好，打开天窗说亮话——通透。”

苏建勇认真打了一杆球，待到球入洞了，才坦然道：“离开官场，方知官场是个大染缸。以前，我身为高副市长的秘书，自然有很多人有求于我。我心里明白，并不是我自己有多大能耐，而是他们都需要从我这里借道、借力，达成他们的目标。其实在官场上，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正派人，或者说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至少，我做到了没有主动向别人索要利益，而是别人主动赠送给我的。”

田力点头，表示相信。同时，田力在心里泛起了一些对于官场的好奇心，也不免有几分窥探隐私的欲望，于是就问：“那么，你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被人抓了把柄？”

苏建勇：“嗨，这个——你也太不在行了。这么跟你说吧，官场上，只要是有权力或者是靠近权力的职位，啊，那还需要你开口要吗？完全不需要——别人都会主动送来的，只看你想不想拒绝了。对吧？没有人不想要，只看你想不想拒绝，就是这话。或者，换句话说，只要你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之辈，你完全可以过得非常滋润并且心安理得。”

田力故意装作半信半疑的样子。

苏建勇：“这么说吧，根本不用贪、不用伸手。我跟你算笔账：以我为例，每年春节期间，各种送礼送红包的，在家里排成队；我只能躲在岳母家里装作不知道。紧接着是元宵节，停不下来的。各类高档烟酒保健品一大堆，不计其数，吃不完用不完，你还要分送给亲戚朋友们。当然，其中的礼金红包那也是相当可观呐，随便一数，少说也有五、六十万吧。”

“哦？”田力虽然有些意外，但仍然保持镇定。

苏建勇继续说：“这才只是个春节对吧？那么一年下来，过个生日，少说也有100万的礼金收入。还有，你若是生病了住几天医院，那好吧，平均得有每天10万元以上的礼金送到你的病房里来；那些个保健品之类的，多到你心烦。我问你，我是个贪婪之辈吗？腐败之流吗？明明是别人自动自愿赠送给你的，凭什么治我的罪？是的，我承认，我没有拒绝，这就是我的问题——仅仅是因为我没有拒绝，所以我要付出代价。可是，我能够拒绝吗？一是我的人性很普通、很正常；二是大家都不拒绝才能相安无事。谁拒绝谁就成了官场上的一个另类，你说凭什么是我呢？”

田力表示不可理解。

苏建勇：“问题是，也不能怪送礼的，不能，因为他们的心理是，你若不收，我反而内心不踏实。对呀，你收了我送的礼物礼金，说明你信任我嘛，我才有所期待、有所指望。你若是拒绝，那不是翻脸了吗？”

田力觉得苏建勇的“心理分析”很沉重，就换了个角度说：“这么说，市长一级的，一个春节的礼金收入那得有你的10倍之多？”

苏建勇：“对呀。”

田力：“省长一级的呢？那不得有你的0倍之多？”

苏建勇：“毫不奇怪，简单的算术题。”

田力：“怪了怪了，一个‘大老虎’，他什么也不需要做，一旦出事就几十上百个亿？哇塞，比我们一个企业的资产还要多！”

苏建勇：“对啊，没出事的，你收的是礼金；一旦出事，你收的就是贿赂。同样的事实，就看你怎么定性。”

田力：“哦，这样的啊？难怪人人都想做公务员。可是我不懂，在权力市场上，客户群体是谁啊？”

苏建勇笑了：“你的意思，还要做‘客群分析’？我给你提示一下好吧——以政府系统为例，眼前，我们的市政府组成部门有0个，市政府直属工作机构0个，还有垂直管理机构10个，一共60个左右对吧？然后，假设每个机构平均人数100人的话，那么总数就有6000人。然后，你再算市政府管辖范围内的区一级、县一级、乡一级、村一级，嗨，多了去了。再有，市内的事业单位和企业的高层人员。这样合计起来，保守估算，我一个副市长的秘书就能影响10000个人的利益得失。”

田力有点目瞪口呆了：“啊？你一个人管辖10000个人的利益得失？哇塞，你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决定10000个人的幸运指数或者痛苦指数啊。”

苏建勇：“对啊，所以说只要你想贪，哪怕一个处级干部，成为亿万富翁那都不需要什么智商的。不过——我要强调，我一点都不贪的。成为公务员之前，心向往之；做了公务员之后，内心时刻处于亢奋之中。只有不做公务员了之后才会明白，其实，戴三百块的表和三百万的表，时间是一样的；喝三十块的酒和三千块的酒，呕吐是一样的。”

田力点头称赞，并且不由自主地向苏建勇竖起了大拇指。

得到田力的赞许，苏建勇这才宽了心，回到了原来的话题说：“所以说，田老板，你不必担心我离开官场就会饿死。相反，我过去每年都有些积累嘛，因此现在依然过得很滋润。这几年，我持续投入和经营‘秘书帮’项目，在虚拟世界里游刃有余啊。”

“虚拟世界？”田力稍有不解。

苏建勇：“对呀，电脑和手机里的社会嘛，虚拟世界。不过，我现在考虑该要成立公司了，专门经营‘秘书帮’项目，大干一番。怎么样，田老板，我若是诚心邀请你的话，你愿意合作吗？”

田力：“合作？建勇兄弟，不知我能为‘秘书帮’项目做些什么呢？”

苏建勇：“要说呢，你过去就参与了‘秘书帮’项目，我们早就是合作关系了。现在，我毕竟是曾经被‘双开’的人，在某些正式场合不方便出面，还得继续保持隐姓埋名的生活方式。所以啊，我想，你若相信我是个干事的人，将来在有需要的时候，请田总以项目老板的身份参加一些场面上的活动，你看——没问题吧？”

田力：“那这么说来，并不是法理上的合作，而是道义上的合作，对吧？”

苏建勇：“对，可以这么理解。不需投资，不参与分配，当然也不需承担风险。”

田力笑道：“啊哈，没问题啦，反正就好比你们过去审批的许多假‘合资’企业嘛。”

“啊哈哈哈！对对，是真的假合资，哈哈！”他们笑翻了，像孩子似的倒在草地上。

这时，一个服务生拿着田力的手机跑过来说：“老板，老板，你的电话来了！”

田力接过手机来说：“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人是吴建邦，他叫道：“喂什么喂，我的电话都不知道？哥们你在搞什么？半天不接电话？”

田力笑道：“我在打高尔夫，刚才没听到电话响。”

“哟，这么潇洒？打高尔夫？身边有美女吧？”

“喂，这是个脑筋急转弯问题吗？”

“怎么讲？”

“有一个球！哈哈哈哈！”

田力正对着手机哈哈笑，在不经意间，他猛然看见不远处另外有几个高尔夫玩家，其中一个十分眼熟：是现任市长高伟民！

于是田力用手指着那边向苏建勇示意，苏建勇一眼就认出了高伟民，他们二人立即向后转身，极力避免被高伟民看见。好在高伟民视力不太好，确实没看见，继续与两位西洋人打球聊天。

田力关了手机问苏建勇：“你一直没再和高市长联系了？”

苏建勇说：“相见不如怀念啊，见面了反而尴尬哩。”

其实田力听很多人说，当年是苏建勇为保全领导而揽下所有责任的。

苏建勇解释道：“他因此而耽误了职务提升，也算是付出了代价。你看，他当年做副市长的时候人家尹杰还是区长，对吧，现在反超了——尹杰做市委书记了，他还是市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