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室里很安静。有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九号仿佛认真地做着按摩，而李六沙则仿佛在享受按摩。

但实际上，李六沙却在回味，这样的邻家女孩，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工作？李六沙尽管自己喜欢做按摩，但心里还是认为按摩女跟别人不一样。他想知道她们心中是怎么想的。

“你好像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碰见警察？干这行不太久吧？”没有称呼，李六沙也不知道九号的名字，又不能叫她九号，只好突兀地开口了。

九号当然知道这是李六沙和她说话。其实她更不知道客人的名字。好在这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人开口自然就是和另一个人说话了。

她早就习惯了客人这种说话的方式。第一查家谱，一般会问来多久了？问你多大了？哪里人？家里兄弟姐妹几个？等等。第二则是闲聊，大多是看到电视演什么就聊什么。天南地北，星球地狱，什么都侃。她最喜欢结伴而来的客人，这样一般是他们几个聊自己的话题，偶尔才会和她搭几句。这样的客人最省心了。而她最烦的就是第三类，客人往往喜欢聊起一些带色的段子和笑话，绘声绘色地讲出来，然后看着她潮红和掩饰的神态哈哈大笑。九号最讨厌这样的客人了，但通常她也无可奈何。当然，还有更可恶的第四类。。。。。。

看来今天这个客人相对好多了，话并不多，就连家谱都没有查过。而且看起来不算太讨厌。一上来就发现我的手比较热，还从来没有客人问过我，关心过我的手热不热。他们一般都是关心自己的。这个客人恐怕是学医的。而且，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后，九号心里对这个男人有了亲切感，好像两人认识了很久一样。

不过，听客人这个问题，他是不是怀疑我？九号心里有点生气。

“我又没干坏事，为什么老要碰见警察？再说，这里是绿色按摩，我就算干十年也没有关系。”

李六沙笑了。“嗬，你还挺厉害的，火一点就着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九号其实一回答完就有点后悔，自己干嘛有点不开心呢？听到李六沙的调侃，知道自己有点过敏了，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刚才我是挺害怕的，我不是怕警察，而是怕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李六沙听了，反而有点糊涂。这不是一个意思吗？都是害怕。都是以为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其实，细细琢磨，九号的话还是有一点细微的差别的，只不过李六沙没有心思去深究，闲聊而已，别当真。

李六沙心里本来刚觉得她不错，像个邻家女孩，一转眼又变成刺猬了，便有点不想理她了。出来做按摩是找轻松和舒服的。下次还是找我的一号吧，那个女孩不错。

没想到，九号又说话了。“我小时候在家里排行老四，都是姐姐们保护我，每次有事，她们就把我挡在身后，所以我没有经历过什么，胆子比较小。”

李六沙听了，略微一想。“你们家里肯定又是超生游击队了吧？你后面应该还有一个弟弟，对吗？”典型的计划生育超生案件。

“嗯。”九号吐吐舌头。“又不是我的错。是我爸妈要生这么多，不过，农村要没有男孩是很遭人欺负的。”

李六沙理解而且赞同。家乡发生的事情早已让他明白了这一点。他想起了他的徒弟孙佳洋。这小子找了个北京女孩，已经生了一个女孩，偏要再生一个男孩，可北京的计划生育政策很是刚性，正四处想辙呢。要是在农村，这小子怕不和九号家一样，一个一个地早生了一大群了。

“大哥，你是城里的，不会理解的。”没想到九号见李六沙半天没回应，以为他不明白，就又解释了一句。

大哥？李六沙注意到这是九号第二次叫大哥了。刚进屋的时候可是叫先生的。李六沙听到这个称呼有点想笑。男人都想做大哥，自己也曾做过大哥，不过，熟悉他的人都不叫他大哥，而是叫六哥。所以李六沙对大哥这个称呼比较敏感。在李六沙这里，叫他大哥的都是陌生人。这让李六沙本来对她有的熟悉感又变淡了一些。

其实李六沙是做过老大的，不过他不做大哥很久了。当年李六沙自己创业，开了一个小公司，也有七八个员工，当时孙佳洋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几个小伙子就叫李六沙六哥，很有点香港黑社会的架势。后来生意上的朋友也跟着一样叫。自从公司转让之后，公司没了，但六哥却被叫开了。后来，李六沙只有陌生人，或者在娱乐场所听到别人叫他大哥，比如夜总会、酒吧和歌厅，当然也算上养生馆这样的地方。

这样习惯的称呼，是娱乐圈里小姑娘对男人的统称，除了叫大哥就是叫老板。看来，男人们喜欢做的不是大哥就是老板，总之是喜欢做有权有势的人。而对九号，她一般是称先生的。如果要叫大哥，那在她心中的大哥就是实实在在的大哥，不是那种凌驾于人的老大，而是保护小妹妹的真正的大哥。不过，看眼前这个男人，还真有点像大哥。所以她才会称呼李六沙为大哥。

李六沙不想冒充城里人。“我其实也是农村的，你看错了。我老家是湖南乡下的。”

李六沙从农村来到城市，当年很有点趾高气扬的味道。其实，他并不算真正的农村人，最多也就算乡下人。因为他父母是学校老师，拿工资的，是属于城镇户口的，只不过待在乡镇中小学很久了，基本就是农村了。李六沙从小就生活在农村，他的伙伴、他的环境全部是农村，在高中才到了县城。甚至都很少到过县城以上的城市里，这让他进了大学以后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乡下人，同学们也同样这样认为。

只不过，到今天，几十年过去了，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待久了，李六沙倒真的不以自己曾经是乡下人为耻，反而为荣了。他现在越来越厌倦嘈杂的大城市了。

九号听到李六沙是湖南人，高兴了。“哎呀，你也是湖南的，那你是我老乡哦。我是湖南岳阳的。”

“是吗？那你隔咱妹姬口音变化很大哟，都听不出来你是福南人。”李六沙故意夹杂着湖南家乡话。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这个女娃的口音已不是湖南的啦，他还把湖南读成了福南。其实，李六沙早就听出了九号是湖南人。湖南普通话有点“F”“H”不分，经常把福和湖念成一个字。九号就是这样。

而李六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湖南人，他只有一半湖南血统。他父亲是江西人，母亲则是湖南人。母亲的家乡在江西与湖南交界处，后来上学在江西的学校，毕业后就分到了江西工作。但李六沙却从未去过母亲的老家，他最多到过长沙，而母亲老家则是湖南内陆的乡下，那里是中国鞭炮的故乡。

不过，这并不影响李六沙和九号论老乡了。对外婆和母亲的乡音耳濡目染自然也让他说起话来有几分像真的了。更何况李六沙本来就是故意的。他有两个老家，这是他做销售时的优势，也是他常用的手段，这样可以拉近和客户的关系，而套关系这点正是做好销售的基础。作为一个从事销售的老手，这种技巧已然融化在李六沙的血液里，使用起来从来是不留痕迹的。

至少九号是很相信了，而且她认为李六沙并没有骗人，因为李六沙先说出自己的家乡，然后才知道她的老家的。这个顺序很重要。九号就碰到过不少和她套磁的人，一听她是湖南的，也说自己是湖南的，其实口音啦，老家的一切等等一说起来就露陷了。而眼前的这个大哥就明显是湖南人，包括他说话的口音一不留神就露出来了。

中国人对于老乡的概念是很浓厚的。在外乡这是寻求帮助的最好手段。这点李六沙在国外的同学那里体会颇深，他们往往搞一些什么同学会，老乡会什么的。也是，人家外国人不带你中国人玩，那就自己找个理由一块玩呗。在国内，中国这个概念太大了，如果是一个市县的，那就有意义了，如果是隔壁市县的，也同样有意义。李六沙和九号就属于隔壁县市的邻居。

经历过这一层，两人的关系就又拉近了许多。有人总结过，除开血缘关系，老乡关系算是不错的了。当然，世上朋友间有四种关系最铁：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在李六沙看来，这其实就是大家有共同语言，也知根知底。你我是同一类人，大家半斤八两，沟通起来没有问题。比如他和九号，虽然没有以上这四种关系，但同在带点Se情的场所碰见警察，无论处罚已否，也算挨得上一起嫖过娼那一类的了，何况又是老乡，这感觉就近了很多，颇有点隔壁大哥和小妹一般了。

李六沙倒也无所谓，但九号则是当真了。不过，这种场合即便当真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只不过气氛更随和一些，动作更放松一些，双方自然也就戒备更少一些了。

而且，就连养生馆老板也来助兴。

两人正聊天，电话响了，是前台打来的。九号不动声色地接听，先是没反应，后是有点喜色。

九号告诉李六沙：“老板因为这次打扰了你，特意给你增加一个钟，算是店里赠送给你的，不额外收费。”停了一下，又说：“我们的提成照拿。”

李六沙明白了。这个老板会做生意。本来遇见警察和偷窃这种事情的确很扫兴，更可怕的是随后按摩的气氛会很冷清，而且客人恐怕也会有心理阴影，以后不一定会再来这里。安全是第一位的。尽管没有干什么坏事，但老有警察来晃荡一下，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那么让客人放心，又要活跃气氛，那就必须给按摩的双方当事人有一些好处了。老板这一招非常厉害，不愧是商城高手。惠而不费，这是处理客户关系的高明之处。李六沙感慨：哪里都有高手，藏龙卧虎啊。

果然，九号心里舒坦了，李六沙自然也高兴，再加上刚攀的老乡关系，气氛的确不一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