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王科长一边思考一边吃饭，因注意力的转移，他没吃出饭菜是什么滋味。

忽听旁边桌子上有谁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大发起议论来：“这菜炒得简直没味儿，每盘菜都没味儿，太一般化了，不是厨师手艺不行，是味精的质量太差，你们别看这味精，一能好一盘菜也能坏一盘菜，在炒菜中，味精确实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好的厨子就特别重视使用味精”

此人一谈起来就滔滔不绝，两手在空中比划以加强语势，脚在地上也乱动弹，活像在台子上讲演，可谓手舞足蹈。

王科长打量此人：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较胖，腮帮子肉都都的，似快能撑破皮肤。体形虽笨笨的，但眼睛却像上了润滑油的轴承珠子一般灵活，还特别有神；舌头“油”得像评书的，一气儿一长串话不打一绊磕。此人话东北口音浓重，习惯于边话边用舌头舔嘴唇，仿佛特别注意保持嘴唇的湿润性。

此人边话边注意周围人对他的反应。他的目光扫视到王科长这几个人的桌面上来了。大约是看到王科长面前菜盘子里的菜还剩之甚多的缘故吧！他像遇到了知音一样挪着凳子坐到王科长身边来，绽开一个职业性的、最能引人好感的微笑：“这位同志您呢？这菜不咋的吧？可是别失望，我有办法让你这盘菜变得好吃！怎么变得好吃呢？你乍一听好象天方夜谭，可是别急，马上就好吃了。”

此人着从衣兜里掏出个瓶瓶，打开盖子，从里边倾出一些粉末，又用眼神示意可否撒到菜上？王科长想看他搞何名堂，头同意。此人惜如金子般撒一到菜上，又抓起王科长的筷子把菜狠拌了一气：“请再尝尝菜。”

王科长夹一筷子菜入口，果然嚼着有一种海鲜、肉鲜相混合的味道儿。

“哈哈哈哈哈哈！”此人为自己的杰作陶醉了，“这是我们厂生产的最新产品：‘鸭鸭牌味精’质量上乘，在国内同类产品中名列前矛，畅销海内外，吃了这次想下次，可惜国家没有举办过味精质量评奖活动，不然准拿金牌。这也明国家对这些商品重视不够”

原来，他是某味精厂的推销员。

此味精推销员终于进入了正题：“同志，看你这身打扮、神气像个采购员，各方面关系肯定很广，想不想业余搞补贴？我可以把味精打八折给你，两块八毛一袋，你对外可以卖三块五毛，每袋可赚七毛钱，卖十袋就可赚七块，卖一百袋就可赚七十块，卖一千袋就可赚七百块，卖一万袋呢？好我的妈呀！七千块！”王科长自然婉言推辞。心里却慨叹此味精推销员真是用心良苦、精神可嘉啊！

“唉！太可惜啦！你没福气。”

味精推销员丝毫也不觉得碰了壁的难堪，仍哈哈笑着打趣。明他已司空见惯。他满脸挂着遗憾和惋惜，不过并不是替自己而是替王科长惋惜，仿佛这样一来吃亏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王科长。

“不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的亲朋好友中有谁想买我厂的鸭鸭牌味精，可以照上边的地址跟我联系。”

味精推销员站起来一转身，眼睛一亮，又振作了精神，原来，他看到了穿着富贵衣着的老企业主和美女那一对儿。自然更看到了那两身富贵衣着背后的巨大财富的影子。

他的身体立刻像进入了某个引力场，不停挪动着双脚向老企业主和美女的桌子跟前走去。

他在老企业主的对面坐下了。

他装做认真地把桌面上的菜扫视了一遍，脸上现出赞赏神情：“哎呀呀，老同志，看得出您很懂得养生之道啊！太对啦！老同志吃清淡食物是再好不过啦！可以长寿。”

接下来他大大发挥了一番舌头的功能，把蔬菜的营养、心脏病、胆固醇，以及三者之间的关系谈了个不亦乐乎。

“但可惜啊！”味精推销员两手一按桌面，赞赏神情忽然又化成了皱眉头模样，“可惜这菜炒得太不咋的，一看颜色就寡淡无味，也难怪，这船上餐厅还能有什么好菜？但您别急，我有办法让你这几盘菜变成美味佳肴，嘿嘿！就跟神话故事似的。”他着又从衣袋里掏出了那个装味精的瓶瓶，打开盖子要朝菜盘里倒味精。

“别倒，老企业主连忙制止，他并不像王科长那样好话。

“挺香的呀？”味精推销员连忙解释，“这是味精，我厂出品的上等味精，质量上乘”

“我别倒就别倒，这是我们的菜，我们自己倒做不了主了？”老企业主光火了，脸憋得通红。

味精推销员一愣，马上笑嘻嘻地：“好好，不倒不倒，不过，一看您老就像个搞生意的，您愿意再做一笔赚钱生意吗？我可以优惠批发给你一批味精”

“我没兴趣！”老企业主更光火了。

“这人真讨厌！”美女也在旁边撇了一句凉腔。

味精推销员看看两人的脸色，这才觉得不便呆下去了，只好怏怏地离去。

在此期间，王科长在一旁始终注意着味精推销员两只手的动作，随时防备万一哪只手上突然冒出凶器，就马上掏枪喝止。

直到味精推销员离远了王科长才放下心来。

王科长转过脸，忽然皱了皱眉头，那个穷老头已经吃完饭走掉了，但他吃过饭的桌面上却剩下了一大摊没吃完的菜，有的菜盘子只动了几下筷子，还有一瓶高级香槟酒也剩了大半瓶子

十三

傍晚时分。

此时残阳如血，涂抹得西边天际一片片的殷红，那殷红极有层次，每片殷红周围都镶有灿灿的光圈，而片片殷红的背景所衬的却是一种玫瑰红，这殷红和玫瑰红散逸下来的光线，又给两岸群山涂上一层柔和的紫色，使这些冷峻的峰峦个个都变得妩媚、温柔对人们视觉起着催眠的作用。

夕晖映照在船甲板的人群身上，使每一张脸都奇异地反光，看上去张张脸都若梦一般恍惚迷离。夕晖的色彩掺进了每个人的衣服中，每个人的衣服就都改变了原来的色彩

过了一阵，西边的晚霞又像放凉了的钢水，随着残阳的消失而渐淡渐弱，最后只剩下微亮的一片。

人们的脸色和衣着这才恢复了本来面目。

该吃晚饭了。王科长手操在衣兜里，保持一定距离地尾随老企业主与美女向餐厅走去。王科长环顾以下周围，见刘掺杂在人流中走着，但没有看见张，也许是上厕所去了吧！

王科长的心情已不像最初那般紧张了，他感到有了一些把握：只要时刻盯住老企业主，像保镖一样寸步不离，那么就肯定能发现凶手是如何下手的。

但是，王科长却没有看到正在发生着的一幕情景：在离餐厅的厨房不远处，有一个人正蹲在那儿系鞋带儿，此人正是那个味精推销员。他动作磨磨蹭蹭，手指头笨拙而无灵气，仿佛那鞋带儿永远也系不完了。那脑袋却扭来扭去，不停地四下窥看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餐厅厨房里厨师们正在操作，一片忙乱景象。

终于，味精推销员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紧张，明他所期盼的事物降临了。

厨房里，一个配菜的厨师正配好了一盘青炒辣椒的菜盘儿，摆在案头，以备厨师爆炒。

经过刚才的观察，味精推销员已经弄准了这盘青炒辣椒是那个老企业主的菜中的一盘，他一直等着这个机会哩。

味精推销员忙系好鞋带，站起身，装做闲转看热闹地踱进厨房，左顾右盼，慢慢来到菜案跟前。此时厨房里的人都正忙着，没人注意到他。

他侧转身，用身体作掩护，迅速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包，对着那盘青炒辣椒的配菜，拆开一抖，一些细微粉末状的东西就抖到了那盘配好的菜里。

然后他又站直身子，倒背双手，装模作样地看厨师炒菜。其表情神气活腾腾像一个最爱看热闹的社会闲人。

“同志，厨房重地闲人免进！”有人看见了他。

“哦哦，我随便看看，对不起对不起。”味精推销员打躬作揖地撅着屁股退出了厨房。

走出厨房门后，他一脸大功告成的喜悦，长长地舒了口气。

也许是出于人类本能的、生活中普遍的、想知道结果的奇痒心理，味精推销员没有远离，又蹲在地上“系鞋带”，同时捎带着观察刚才被他放了东西的那盘青炒辣椒的“运动轨迹”。那盘青炒辣椒终于被厨师那只肥硕的手抓起来，倒进了冒烟的油锅里。“吱啦”一声爆响，鲜嫩的大辣椒、葱花、酱油、姜、酒以及味精推销员所放进的异物，便一齐与锅里的热油进行了最佳的结合。一时间满厨房葱花香味、辣椒香味到处飘拂。转瞬，炒好的菜又被那把挥动的铲子铲到了一个雪白的带花纹的盘子里。盘子被送出窗口，早已等候在窗外的女服务员立刻把这盘菜放入托盘，托起来一阵风地飞旋到老企业主和美女的桌前，“啪”地放在桌子中间。因放得太快，有一汤汁从盘里溅到了桌面上。

作者题外话：中国福尔摩斯探案集》在新浪独家连载中，其他网站皆为转载，欢迎大家到新浪读书网支持钢笔――快乐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