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政和七年七月廿七rì，丑时。大宋朝太子太傅、太常寺正卿、参知政事、礼部尚书安祚，在归德军行营病逝。行营上下，哭声一片。

安祚是从神宗熙宁朝过来的老臣，因在徽宗上位时出过大力，有过从龙之功。故在本朝颇受重用，官至副相、尚书。多年经办辽事，也算尽心尽力。这次与大辽国秋帷大典，本来安太傅年事已高，兼旧疾rì甚，不宜亲往。但是人年纪越大，行事越是审慎。老人家放心不下新人，乃不顾上下挽留，抱病出行。没想到离京不上几rì，竟突然没了。

报丧的急件连夜递出，待来到京里，已是二十八rì黎明，宫禁方启。

政事堂里第一个接到急报的，是资政殿侍读、尚书左丞王芬。王芬，字芳符，是哲宗朝宰相王珪的独子。王珪当年曾是蔡京的死敌，几乎死在蔡京手里。但是现今的王芬，却是蔡太师门下，不折不扣的孝子贤孙。（起中文网首发http://www./book/1170234.aspx）

王芬看了一眼奏报，就知道兹事体大。当下不敢怠慢，不动声sè将急件拢在袖中，出门上车，直奔朱雀大街蔡京府邸。

这厮不走正街大门，径直奔浣衣巷后门，报名而入。自有蔡府上仆役领着，穿过一座座花轩游廊，走了好一阵子。好象比刚才从大内过来，花的时间还长。一路上怪石叠山，清溪绕堂，飞亭jīng舍，美不胜收，竟让人觉得到了龙宫仙府一般。

太师、尚书右仆shè蔡京，今年已是七十有一，比安祚还要长上十岁。可是依然仪态雍容、jīng神矍铄。近来因为其弟，大学士蔡卞新丧，太师上书徽宗“痛彻心肺，不能理事”。在家闭门谢客，已是一月有余。

蔡京，字元长，福建仙游人，自幼有奇才。书法造诣，尚在“宋四家”之上。诗词文章，“皆冠绝一时。”神宗熙宁三年，与其胞弟蔡卞同中进士。宦海沉浮，近五十年矣。哲宗元佑二年，王安石病故，司马光为相。保守派对蔡京等变法派干将，群起围攻。司马光yù从《保甲发》入手，尽废新法。千头万绪，保守派诸人一时彷徨无计。司马光乃命蔡京复《差役法》，限七rì，逾期治罪。京闭目独坐政事堂，不吃不睡，政令如流水般从口中颁出。以至于吏部委派蔡京安排的官员去办事，竟然来不及调阅档案。一连五rì，旧法毕复。连司马光也不得不叹服：“元长所为，实非人力可能及也。”蔡京依然获罪发配。

徽宗崇宁元年，蔡京第三次复起，一手创立了史上第一个功能齐全的海关衙门，杭州市舶司。为大宋朝廷和自己，聚敛了无数财富。此人可以算的上现代海关制度的鼻祖。旋即拜相，在端理门刻石立碑，斥司马光等三百零九人为jiān党，史称“元佑党人碑”。蔡京将政敌基本一网打尽，从此开始权倾朝野。

蔡太师此时，正身着便服，左手拿着紫金盂，右手持一柄绿玉长匙，端着一匙细细切的，一粒粒同样大的榄仁，逗弄后园“百鸣斋”廊下，金丝笼中，一只南洋进贡来的白玉鹦鹉。身后一排八个，都是妙龄的侍女，俯首而跪，大气不敢稍出。

王芬见了太师，连忙一拱到底，头也不抬道：“恩相，有急报。”

蔡京喂食鹦鹉，这扁毛畜生却是不吃。在笼中左右扑腾，用翅膀把玉匙上的榄仁打扫的到处都是。蔡京面sè温和，神情专注，撮着口“啾啾”的叫。直到看见那鹦鹉终于衔起一颗食饵咽着，才露出笑容，头也不回道：“何事？”

王芬一直弓着腰，抱着的双手快要戳到地上，不见恩相给话，也不敢起身，腰都快折了。这会子听到蔡京讯问，方才一边支起腰来，一边心翼翼答道：“恩相，礼部安祚毙了。”

太师闻听此言，身形一顿。随手放下家什，缓缓转过身来。旁边立着的管家见了，使了个眼sè，后面的侍女依旧低着头，站起身，悄无声息施礼，一排出去了。管家随后，掩门而出。蔡京道：“何时？”

王芬道：“昨晚上。奏报今晨到的政事堂，晚辈马上过来了。”

“还有什么人知道？”蔡京又问。

“晚辈这边没有了。但是急报同时送了中书和门下两省，太常寺应该也有一份。这几处都有黄门盯着，太后那边，恐怕马上就会得到消息。”王芬回答。

太师听了此言，抬手捻着颌下尺把长的白须，半晌没有言语。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王芬垂手而立。正想偷眼去看蔡京的脸sè，忽听刚才出去的管家复又回来，禀道：“相爷，宫里吴公公过来前厅传旨，圣上宣您延福宫见驾。”（起中文网首发http://www./book/1170234.aspx）

蔡京抒展眉头，微微一笑，道：“来的好快。”一边转身向外走，一边：“来人，更衣。”

王芬亦步亦趋在后边跟着，穿过几道庭院，终于听到太师头也不回发话：“芳符，你先不要回去。正好居安、将明都在这里，你去把敦礼也请来。几个人把这件事议一议，等老夫回来。”

蔡京走了。王芬见着蔡攸、王黼，又按照太师吩咐，去请来了徽猷阁直学士、吏部侍郎叶祖洽。叶祖洽年纪比其弟大的很多，已经显得老态毕露。如果只看外表，是叶祖珪的祖父，恐怕都有人相信。闻听消息，叶祖洽念及挚友蔡卞才死，如今安祚又去，旧识凋敝，兔死狐悲，不免很是掉了几滴眼泪。王芬心道：“那个老货油盐不进，早就该死了，还哭他作甚？”面上也是扯起袍袖，沾了沾眼角。

几个人凑在一起，寒暄坐定，嘀嘀咕咕，将安祚突然了帐，各方各面可能引起的反应，细细列了一遍。又心研讨了己方的对策，排列了即将出现的空缺，提出了一些相应的人选。王芬一一笔记下来，留待太师回来后过目定夺。

一直等到rì头偏西，几个人已经用过了丫鬟上来的两遍心，还不见蔡京回来。王芬今rì当值，不便整rì失踪不见。就央三人代为禀告太师，依旧拢了急报，先行回去政事堂了。

待他前脚走了，后脚王黼将他所作笔录，不痛不痒略改了几处，重新抄过，放在案上，随手把王芬的原稿团团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