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明送我回家，上楼小坐了一会儿。母亲热情的招呼他，泡上等的大红袍，问他这趟差有多久，大概忙什么事情，书明一一作答，我坚信他应付长辈有一套，并且上心。

家里一向不大开窗户，又喝了热茶，客厅里有一点闷，我拿了纸巾替他印去额角汗珠，他似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接了纸巾过去。

母亲问他，“听说最近股市大好，我手头有点余资，想进去试试水，你做得久，给阿姨一点好建议？”

我将落地窗滑开，凉风习习，一只草蛾趁机溜进来，停在沙发背上。只听李书明说，“最近利率有所下调，资金流向股市，确是好时机，但目前国内金融市场不成熟，股市多半靠政策影响，并不遵循经济规律，阿姨若有余资，投一点进去玩玩倒是可以，但若一心指望盈利，恐怕要失望。”

母亲点点头。我又问，“书明，什么时候开始做股票？”

“妹妹工作之后，自己有了固定收入，我手头略微松动，投一点进去试试，正好遇到牛市末端，血汗钱打了水漂，节衣缩食大半年。”书明感慨地说。

“你一直供妹妹读完大学？”

“嗯，她念专科，三年毕业。不过她十分懂事，也在学校勤工俭学。”

我佩服的点点头，做大哥真不容易。

“不容易啊，我见你现在仍然勤恳工作，可是年轻时候忙着奋斗耽误了成家？”母亲问得好深入、好尖锐。我都替她不好意思，但她是无所谓的神情，许是觉得同他很熟了吧。

李书明喝了一口茶，无奈的摇摇头，豁达的笑，“小时候，母亲找人替我算过，一辈子劳苦命。”

应付得相当熟络。

我送书明至楼下，有人来电话，他并不避讳，当着我的面讲，“手头还有点事儿怕是走不开…….谢谢谢谢，不过去了，咱们改日…….”

累人的应酬。

秋风捎来些微凉意，小区的花园里，金黄树叶铺满一地。月色分外明亮，竟然有一点点撩人。道别的时候，他拉了我的手，掌心温暖，融融暖意自指尖传来。 “明日见！”

“明日见！”我扬扬手，看他打开车门，目送他的车子缓缓驶出。

第二日接到父亲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商量。

父亲总归是生意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么短的时间，对李书明的身份已了解，“听说，他在总行做事？”

我点点头。

父亲的语气软下来，“衾衾，爸爸对不起你。”

“说这些做什么？”

“你知道，晓蓉给我开出大手笔，手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现款，得从公司抽钱，我们的流动资金也紧张，不可能一下子拿这么多出来，实在是没办法，晓蓉只给三月时间。”父亲面色十分为难，大概被最近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爸，是你自己答应的。”

父亲喝了口水，重重的叹一口气，“是啊，夫妻关系到这个份上……最近在跑贷款，弥补资金缺口，但银行的人说不动产抵押出了点麻烦，并且像我们这样的’个体户’，风险大一点，所以…….”说罢，自嘲的笑了笑。

“你一向有办法。”我记得他同行里的某个人是很相熟的。

“是找过人，但仍然难办，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有这个资源，不如请小李帮帮忙，他管这块，又在上头，说话也顶用啊，不麻烦，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一定好好感谢他。”父亲扬扬眉毛。

啊，他竟把李书明称作“资源”，真滑稽，好好的一个人，跟石油矿藏差不多了。

我仍觉惊奇，生意人的消息真灵通，半日时间，对他身份背景都打听得这样清楚，“爸，我同他还只是朋友。”

父亲略微不屑的笑笑，“朋友？爸爸是过来人，这点事儿都看不清？他混到这个位置，也是有些历练的人，衾衾，我感觉得出，你的事，他一定会上心。所以，爸爸请求你一次，好不好？”

见我不做声，父亲又道，“还有，那件事，小曹只是被我劝着没有声张而已，谁做过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劝劝你母亲，做人应当心存善念……”

他又拿这个说事，连我也有些疑惑，但仔细想想，仍然相信母亲不会做那种可怕的事情。

父亲好说歹说，我也没敢答应，只说回去想一想。临走时，他告诉我，台北的许公公最近来上海，这两日要回老家看一看。

许氏三代离我的生活已经变得遥远。如若我没有更好的事可以做，我也愿意一个人躲在幽暗的书房里，靠在角落的安乐椅上，翻出那些发黄的信笺，把与许氏有关的故事，从头再想一遍。

只是，现在有了更为紧要的事情，无暇回顾过去。

我同李书明的关系仍然暧昧，本不希望有任何利益关系掺杂进来，但父亲的困难，我也是知道一些的，虽说他对不起母亲，并且我真真恨那女人摧毁了一个好好的家庭，恨父亲薄情，但左思右想，还不至于希望他生意做不动，潦倒落魄。并且，他们总拿曹灵犀的意外说事儿…….我决定试一试母亲那头，如果她能宽限一点，父亲的情况便不至于这么窘迫，大家好好分手，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到了这个份上，也不能说我有意偏心于哪一方了。

母亲不愿让步，看样子她对于把赵新悦逼到这个焦头烂额的份上颇有些成就感。并且，她告诉我，“我也希望早点离婚，越早越好，拿到钱之后，各过各的，衾衾，你会跟妈妈住吧？”

“当然。”我不过是没料到母亲对他也会这样绝情的。

书明回京前日，我厚着脸皮跟他提了这个事情。他略有所思的问，他们是不是真要离婚？

我答是，分开过也许比较好。

书明感慨，衾衾，我差点看错你，难得你看得这么清楚。”

我疑惑的抬头看他，有点不知所云。

“我的意思是，家里发生这么多变故，你看问题仍能坚持比较客观的态度，难能可贵。”

“无论怎样，再多的恨，我也不希望他做不下去，所以，书明，请你帮我想想办法。”

李书明颔首，我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感激的扑向他怀中，这样一个可以依赖的怀抱怎能不叫人留恋？

我们紧紧拥抱对方，他用下颌轻轻抵在我的额角，手指在我的发间停留了一小会儿，又缓缓的松开我，把住我的两个肩头，双目澄明，“衾衾，但愿我有资格看着你老。”

我不知如何作答，虽然心里百转千回的，但还是顽皮的冲他嘟嘟嘴巴，“那是一件多么无趣的事情！”

“也许一生的时间都不够钻研呢！”他温柔的笑笑，伸出手指在我鼻头上轻轻一点。

我们的关系大抵是这样定下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