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天没有父亲的消息，母亲照例上班、做美容、逛街购物，我也还是老样子，上班下班，闲时陪着母亲挑选几件衣物，或是约上瑶瑶他们看电影，单从这一点来看，赵新悦这个人仿佛已经退出我们的生活。

再不开心的女人，都会安慰自己，添一件衣服，买一盒胭脂，第二天又凄酸的起床再一次做人。可每当夜阑人静，看到母亲卧房里面透出来的隐隐灯光，我才知道，家里有他没他，到底还是两个样。

一日，母亲指着镜中的自己，惶惶的问，“衾衾，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我扶住母亲肩膀，摇摇头，却见她眼神黯然，眼角有淡淡的褐色斑点时隐时现，内心顿觉凄惶酸痛。

母亲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外边日新月异。

失眠的夜里，我想起了南方，那个属于遥远过去的男孩子，曾经写信对我说，有钱男人在外面找情人已成常事，衾衾，凡事看开一些，父母亲的生活是他们的生活，我们是我们，各人都需要处理各自的生活。他竟然这样想得开，那个时候，他还那样年轻………

淅淅沥沥的秋雨夹杂着凉意，我却愈发的来了精神，索性开了灯起来，翻箱倒柜翻出找出一沓发黄的信纸。我同许南方，不知不觉已经隔了四个山城的夏天，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男人通通都是很想得开的，想不开的只是我们自己。

连张瑶瑶与罗师兄也开始玩分手游戏，芝麻大点事情闹意气，一方要分手，一方挽留，关系僵一僵，再重修旧好一回……我越发不理解，瑶瑶却笑我愈来愈封闭，进KTV还在哼王菲早年的靡靡之音，她们早已买了台北校园歌手陈绮贞的专辑，以及新近的周杰伦，那人口舌不清，舌头像是缠在嘴里不得活络，不知在说还是在唱，但他深受新新人类的欢迎。

母亲仍然在同父亲谈离婚，绕开我私底下商议，许多许多次，我见母亲打完电话从房间出来，都想上前摇摇她的胳膊问，妈妈，你同爸爸谈得如何？

或是——妈妈，告诉我，你们真要离婚？做好准备没有？

又及，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但她不需要，他们是成人，有独立的精神世界，即使有时候脆弱到不堪一击。

父亲一连两周没有归家，我也知道他们没有谈妥，直到有一日下班回到家中，一开门便有香气扑面而来，抬眼看，发现窗台上有个细长的花瓶，窗帘拉挂起来了，大束的香水百合被夕阳的余晖拉长了影子，四处查看，才发现母亲穿着无袖的紫色丝裙靠在窗户边上，乍一眼看过去，香肩窄窄，仍是昔日的美人咧，恍然间回到从前，我也故意顽皮的叫她，“妈妈！”

母亲回转身来，手上捧着的是最新的旅游杂志，彩页，封面是新近流行的旅游地儿——塞班岛。

“咦？”我像个小孩儿似的眨眨眼睛。

“衾衾，你说去哪里好？好几年没有出去走走了。”

竟有这种兴致，一定是想开了，烦恼自此可以褪去一半。

“妈妈想去哪里？我正好有假期。”我将耷拉下去的书页托起来。

母亲将杂志翻了翻，指着其中一页说，“书明建议去海边，若想玩得久一点，可以到马尔代夫、巴厘岛，若不想麻烦，在国内也好，去一去三亚也是好的，看看蓝天云。”

呀，是他，何时又来过电话？只见母亲脸上荡漾起那种舒心的笑容，我暗自感喟，此人竟然如此心思缜密，这样会讨好长辈。

“我亲爱的江阿姨，你何时多了一个忘年的知心朋友？”我带着一点揶揄的口气。

母亲瞪我一眼，也不同我计较，只是非常平静非常认真的同我讲，“你不小了。”

“二十五以后再作打算不迟。”我将旅游杂志接过来，坐到安乐椅上去，埋下头，一页一页的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最好的岁月找到最合适的人选，人生便已成功一半。否则，青春都被挥霍掉了，熬成老姑婆悔不当初。”哗，母亲竟然说出这种大道理，她是相当严肃的。

怎说不是呢？再加之母亲的不幸福，一切希望寄托于我身上，我吐出一口气，小声的嘟囔，赵衾衾身负重任哪！

母亲白我一眼，重重的拍一下我的肩头，“少不正紧！”

我放下杂志，仰头看着她笑，“亲爱的江阿姨，李书明何时又来了问候电话？说些什么？”

“你还是对他感兴趣的嘛——”母亲抿嘴笑。

可不是，这个人，虽然于我来说还带着几分神秘，并且处理事情老练得让我敬畏，但我仍然开始对他有好感，至少母亲很吃这一套，她的开心便是我的开心。不然，我还能找个乖乖毛头小子回来讨受伤的江阿姨欢心？

吃过饭，我才想起来应该拨个电话给李书明，翻翻手机，哪里有他的号码？我从未与他交换过联系方式。真的很滑稽，李书明的私人电话竟然来自母亲的手抄电话簿。拨过去了，响三声接起来，那边相当安静，我原以为他也许有应酬，“嗨！”我仍不知道如何称呼他才好。

“衾衾？”

“是，最近在忙什么？”

“琐事，会议、报告，研究央行放松银根的一系列政策。你今天有空？”

嗬！这话说的，好像我从没有空，他却一直在等。

“我们也许外出旅游，不知哪里合适，妈妈说你有给她好建议。”

听筒里传来李书明爽朗的笑，我仿佛看见他明眸皓齿的模样。隐约听到那边有音乐声，悠悠的钢琴曲，不知其名。

“听阿姨的意思，希望尽快出行。”他又道。

“是，就在国内，散散心。”

“海阔天空，适于舒展身心，融化烦恼。”

“三亚？”

“成熟的旅游区，带阿姨去合适，不爬山，不赶路，不会劳累，完全的放松。”说得头头是道。

“好，明天去看旅行团。”

“现在时兴自由行，若有需要，我很乐意代为联系……..”

我急忙谢过他，这个人，这样快便打入我们的生活里面，想起来不禁有点害怕，怕他葫芦里有药，还是拉着母亲跟旅行团比较好。他也不勉强，不过于热情，我想，这个人大抵永远是这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