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国17年。

慕帝容宏驾崩，举国丧。帝在位三年，无嗣，其弟平王容乾晟继兄位，改元天启，赦天下。

夜幕下的颜城沉浸在新帝登基的喜庆中乐声不止，璀璨的烟火绽开了夜的沉寂。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百姓皆焚香祈佑，以盼新帝仁德。

坐落在洛城中央的皇宫，亭台楼宇在烟火中若隐若现，到处悬挂着的红色绸幔，觥畴交错间已是醉眼迷茫。歌台上几十个衣袂翩然的舞姬水袖长舒，霓裳飞旋，曼妙的身姿和着鼓点的节奏翩跹，宫灯摇曳下的醉语随胭脂味弥漫。

苏嬷嬷在回忆那幅场景时眸中闪着光，仿佛一切就又在眼前上演了一样。我耸拉着眼皮偎在她的怀里不住地打着哈欠，昏昏欲睡。苏嬷嬷突然扳过我的头强迫我看着她，一脸正色地说道：“公主，陛下给了你所有的爱。所以，不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记得，你是慕国的公主，是陛下的女儿，不管任何人任何事都改变不了这一切。”

我不懂苏嬷嬷在说什么，也无法预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亦不曾枉图想要去改变什么，只是看苏嬷嬷一脸认真的样子，便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点了点头。苏嬷嬷这才放开钳制我的手，为我盖好被子吹熄了灯，容我沉沉睡去。

祈欢殿外月华如水在窗柩上流转，偶尔一阵风吹过，地上树影婆娑。殿门外站着两个带刀侍卫，一动不动像雕塑一样。我知殳戬在外面守着，便不用担心祈欢殿内会飞进来一只苍蝇。

那一年是天启十一年，我一十一岁。

宫廷正央的承翔殿是无法掩盖的金壁辉煌，殿前汉白玉丹壁上仙鹤欲翔，檐顶仙兽林立，殿内范金柱础，云顶檀木梁枋，鎏金盘龙藻井，一片灯火映得通明。

虽是见惯了大场面，却还是没由来地恐慌起来，步子有些发虚。随紧了紧臂弯里的烟罗，脚下踩实些，一步一步朝那个端坐在龙椅上一身明黄衣袍的帝王走去。

锦嫣欲屈身行礼，垂下的眸子刚好看到从群摆中探出的脚尖，细碎的流珠在烛火下熠熠闪烁。大殿之上安静得紧，文武百官皆垂首静默，唯闻自己的呼吸声无比清晰。“慕国公主容锦嫣拜见祁国皇帝陛下，特奉我皇之意，愿两国永结同好。”

顾沧澜抿着唇瞧着底下的女子有一瞬间的恍惚，手指敲着衣袖掩映下的龙椅在片刻失神之后换上一副笑脸，直起龙身，迈出龙步，朝底下面容紧张的女子走去。“嫣儿千里迢迢至此莫要跟姨父这般客气，尽管把这儿当家便是，若不然，就是姨父照顾不周了。”语落，笑意未减，手掌托上那只细小的胳膊，看她更为不知所措。

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嵌在神姿刚毅的脸上，眉宇间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神骨英气，虽已过不惑之年，却不见沧桑。袖笼里的十指微曲，这是锦嫣对顾沧澜的第一印象。

“锦嫣？锦嫣？倒是个富贵温婉的好名字，你父皇风采风流，登基之前在三国中颇负盛名，与你母妃更是一段千古佳话，难得生出如此玲珑剔透的女儿真是羡煞旁人。”

“今日是为嫣儿设的洗尘宴，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尽管说出来，莫让姨父不能尽好地主之宜。”

身旁的帝王始终面带微笑，面前的小人却依旧小心翼翼，一字一句思索万千，如履薄冰。帝王之家岂是能造次的，这里始终不是慕国，亦不会有人把她当做是受尽万千宠爱的慕国唯一的公主。随轻声回道：“嫣儿定当谨记姨父的话把这儿当家，断不会委屈了自己。”

有些客套的话还是要说的。

“宣礼乐。”

司礼太监的话刚落，一群衣袂翩然舞姬自殿外鱼贯而入。奏乐，起舞。抬皓腕，转明眸，如花般的婀娜女子，将手中的羽扇如朵朵红莲般绽放。转、甩、开、合，如龙游若凤舞。两旁紫衣绯衫的大臣倒是正襟危坐，时而举觞对饮，时而瞧向帝王和那个娇小垂眸的女子。

“嫣儿，你父皇和母妃可安好？”顾沧澜开口问道，只怕自己若一直不言不语，底下的那个女子也会一直发呆吧。

神武的帝王慵散的斜靠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玉杯子。

“父皇一向安好，只是母妃的身子有些抱佯……不过，太医说已经好很多了。”来时太医确实是这么说的，可皇贵妃的病似乎并未见好转，如今她又身在祁国，实在想不通母妃为何要向父皇提议让她在此时来祁国拜访帝后二人，虽然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思及此，不觉颦紧了眉。

“嫣儿莫要担心，你母妃的病朕曾听你姨母说起过，朕身边倒是有几个医术甚好的太医，不若送与嫣儿可好？让他们为你母妃瞧瞧。”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锦嫣当即下座跪拜，“若能医好母妃，嫣儿定当感激不尽。”

诚惶诚恐的跪拜在中途被拦了下来。

“呵呵，嫣儿还是不把这儿当家呢，叫朕姨父吧，这样亲切些。”

满怀期待地看着那个给她希望的帝王，祁帝却不再作声，只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压迫着箍紧的神经。

“若朕能将你母妃的病医好，嫣儿会如何答谢朕？”

“当牛做马，在此不辞。”锦嫣满怀希望的看着那双含笑闪烁的眸子说出了自己的承诺，这世上再没有比父皇和母妃更重要的人了。

“哈哈哈……朕怎么忍心让嫣儿当牛做马呢？嫣儿当朕是洪水猛兽吗？”

错！他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若能得女若此，朕心甚安呐。嫣儿，朕可是羡煞你父皇了。”顾沧澜深谙的眸子有丝丝亮光，心里甚至升起些许的暖意。

衣袖遮掩下的手心里已是蓄满了汗。

“长德，拟朕旨意，容氏锦嫣，端娴慧至，孝善亲德，特封为我祁国公主，赐号安国。”

“是。”

“陛下不可。”

“嗯？”

一道凌厉的眸子扫向底下劝诫的青衣少年，那少年张口欲辩解，终还是低下了头，颓丧的回道：“臣僭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