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任了县委办副主任和县委扶贫办主任，艾零心里就很清楚，自己的工作重心必须要转移到扶贫工作上，这是当前的头等大事。至于发改委的工作，由副主任宋秀文支持就足矣。

在周正刚被拿下之后，艾零觉得发改委至少要消停一段时间了。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在官场上真正的风平浪静是不存在的——比如在发改委，周正刚这个副主任被双规，就空出了一个副主任的岗位，单位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符合条件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项目办的副主任李红，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老黄的老婆。一个是办公室的主任邢娜。

项目办的主任过去是周正刚兼任，项目办是发改委下属的副科级事业单位。周正刚被办了，作为副主任的李红自然就瞄上了周正刚的位置。而作为整个发改委核心部门的负责人，邢娜自觉跟艾零关系也不差，尤其是在艾零与周正刚博弈斗争的过程中，她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主要领导的一边，认为艾零应该会推荐她起来。

但艾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这两天一直将精力用在了全县扶贫工作上，跑遍了除青石乡之外的所有贫困乡。直到这个时候，艾零才真正意识到了安化县为什么是全国级贫困县。全县8个乡镇，两个街道办事处，有六个达到标准的贫困乡镇。而这个时候，他也算是真正理解了郭海前番为什么对联华企业的大炼化项目这般看重，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争取落在县里。

原因无他，安化县真的是太穷了。工业基础薄弱，农业更是落后。支撑全县经济的还是近几年火爆起来的房地产行业，县里卖了一批地，县财政这才得到根本改善。

艾零在县委办公楼的走廊上脚步轻快地走着，他上午在扶贫办办公，下午就要去发改委坐班，主要工作是签签字，对一些重大事项表表态。走了两步，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正是县委组织部的副部长老黄。

老黄满脸堆笑，“艾主任，最近可是忙得不得了吧？”

“黄部长，都是瞎忙，你这是？”艾零停下脚步跟老黄打了一个招呼。对于老黄，他的印象还是不错。

老黄笑：“你老弟现在身兼数职，都是要害岗位，深得县委信任啊。”

艾零在这种时候只能选择谦卑两句：“黄部长客气，都是工作，既然领导信任，我就必须要把工作干好，这没啥好说的。”

老黄打着哈哈：“老弟年轻有为，今后前途无量，恭喜恭喜。”

“黄部长您太客气。”

老黄突然压低声音道“艾主任，你们单位空出来一个副主任岗位，我家那口子在你手底下，她的条件也是够了，你看能不能推她一把？”

“李主任啊……”艾零楞了一下，老黄突然提到这茬，他还真是没有思想准备，但老黄的话提醒了他，看起来，周正刚出事之后，发改委内部已经开始惦记上了空出来的这个副主任岗位。

老黄毕竟是组织部的副部长，尽管他的权力和在县里的地位要比艾零差得远了，但艾零知道还是不能轻易得罪组织部的干部。

“黄部长，任命干部是你们组织部领导的工作，我哪有这个权力啊？发改委副主任，要由你们县委组织部考察，县委研究任命的。”艾零笑了笑。

老黄嘿嘿干笑两声：“你是发改委一把手，你的推荐至关重要。过两天，县委肯定会征求你的意见，到时候还请老弟不吝美言两句，不管这事成不成，我老黄都记艾主任一个情分！”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老婆的升迁，老黄显然不会将话说得这么直接。

艾零略一沉吟，就答应下来，推荐是没有问题的。李红的情况他多少了解一些，在发改委内部算是资格比较老的中层干部，又是项目办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接周正刚的班其实也有点顺理成章的味道。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卖老黄一个面子？

老黄大喜，哈哈笑着，又跟艾零握了握手，然后道谢离去。

老黄回到自己办公室给老婆李红打了一个电话，因此艾零还没有回到发改委，李红就捏着材料等候在了艾零的办公室外头，准备汇报思想工作了。

邢娜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扭头瞥了李红一眼，心头很不舒服。

两人是明摆着的竞争对手，她的条件比李红略低一点，不是工作能力，而是资历。

李红来艾零这里干嘛，邢娜心知肚明。

邢娜准备走向卫生间，突然停下脚步扭头走回来，向李红笑了笑道：“李姐，你找艾主任吗？”

李红似笑非笑地望着邢娜，点了点头：“对，我有几项重要的工作，要向艾主任当面汇报一次。”

邢娜勉强一笑：“你先回去等吧，艾主任不在。等艾主任从县委回来，我会让人通知你的，你这样在领导办公室门口等，不太好。”

按说邢娜是办公室主任，说这番话也不为过。如果是平常，李红可能就置之一笑走了。但现在这种情况，邢娜的话就让李红很敏感也很反感。她心道：“我来找领导，与你何干？你管什么闲事？我在领导办公室门口等着怕什么？”

李红面不改色道：“你忙你的吧，我等一会就好。而且我已经跟艾主任约好了时间，他一会就到。”

邢娜哦了一声，心头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李红的老公是县委组织部管干部的副部长，这是李红最大的优势。如果再有艾零这个一把手的推荐，县委领导也会多少给老黄一点面子，毕竟是一个副科级岗位，不是部门一把手。而从李红的话来分析，显然老黄已经出面找了艾零，也显然是得到了某种承诺。

邢娜急匆匆离去，躲在卫生间里给她的表姐——县纪委副书记马萍打了求助电话过去。

“姐，你帮我做做工作呗……”

马萍听得出邢娜有些焦躁不安，就讶然道：“小娜，这事要慢慢来，也不能着急，你先沉住气，等我有机会见了艾零，打个招呼。但是县委那边能不能过，还要看你的基本条件。”

“我咋还能沉得住气啊？姐，你根本不知道，人家已经提前下手了，那李红的老公是组织部的老黄，人家本来就有先天的优势，如果再有艾主任的推荐，我就彻底没戏了。”邢娜跺了跺脚：“你顺便也让我姐夫给我说句话呗。”

马萍沉默了下去。

“姐，你替我想想，现在是我最好的机会，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轮到我，我哪点比那个李红差啊？学历比她高，能力比她强，又干了好几年办公室，哪一届的办公室主任不提拔起来呢？”

马萍还是沉默着。

无论什么单位，办公室主任都容易被提拔真是毫无疑问的。

但邢娜要跟李红争，必须要做通艾零这个单位一把手的工作。没有艾零的推荐，邢娜要上位是不现实的。而艾零——马萍自问因为纪委调查的事，跟艾零之间闹得并不愉快，她说话在艾零那里会不会好使，甚至会不会起到相反的作用，她没有半点把握。

至于她老公，马萍觉得很为难。

她跟老公之间的关系最近有点紧张，冷战一个多月了。为了邢娜这点小事，难道要向他低头吗？

“姐，我求你了，你也知道在县里提拔一个副科级岗位有多难，机会多缺！现在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可是错过就错过了，在我人生的关键时刻，姐你一定要拉我一把呀！”邢娜几乎都要哭出声来。

局外人或者说是体制外的人，很难理解一个体制内的普通干部对于权力和级别的强烈渴望。能不能被提拔，不但意味着你的工作得不得到认可，还意味着今后的前途和身份地位。一个副科级干部在市里不值一提，但在安化县，尤其是在安化县发改委，那可就是领导班子成员了。

在官场上，一种是吏，一种是官。如果不能被提拔，那就永远是跑腿办事的吏，上不了台面。

马萍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觉得表妹邢娜也不容易，为了她的前途，自己还是出点力吧：“小娜，你给你姐夫打一个电话，说说情况，他应该不会不管。至于我，我马上给艾零打个电话试一试，但我只能试一试，这人能不能买我的账，我可不敢保证。”

邢娜欢喜：“好的，姐，我过后请你吃饭。我这就给姐夫打电话！”

邢娜挂了马萍的电话，又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号码。至于马萍也没犹豫，径自拨通了艾零的手机：“艾主任，我是马萍，县纪委的马萍。”

艾零吃了一惊：“您好，马书记，找我有事吗？”

听得出艾零的声音有些紧张，马萍有点尴尬，她笑了笑：“艾主任，没事，只是个人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不知是否可以？”

艾零哦了一声：“马书记请讲，能帮忙我一定帮忙。”

马萍笑：“是我表妹邢娜的事儿……”

艾零是真的吃惊了，邢娜居然是马萍的表妹，马萍带人来发改委折腾了这么久，他还没发现这一层关系。当然，因为马萍身份不一样，不轻易暴露自己跟邢娜的亲戚关系也属于正常。

艾零沉默了一下。邢娜的工作没有问题，基础条件也不错，她和李红谁当这个副主任都是称职的。但只有一个副主任的岗位，毕竟要分一个先来后到。老黄提前打了招呼，马萍也在打招呼，他必须要权衡一下谁更合适。

就权力层次来说，马萍并不比老黄差。对于艾零来说，纪委的人和组织部的人同样都不能轻易得罪。答应这个，就要得罪另外一个，瞬间艾零觉得非常头疼。

“马书记，容我考虑一下可好？小邢的工作没有问题，这一点我是认可的。基础条件也可以，但是岗位只有一个，所以，我要再慎重考虑一下。”艾零轻轻道。

马萍一听就知道是老黄先打了招呼，就笑了笑：“那艾主任你慎重考虑一下吧，反正我打这个电话也没有别的意思，邢娜工作非常出色，我只是不希望她因为我的原因受到影响。不管将来能不能被提拔起来，我想只要艾主任秉公处理，从工作角度出发，任何人都不会有意见。”

艾零嘴角一抽。

这是他最烦马萍这个女人的一点。

动不动就喜欢要挟。

可能是在纪委呆的时间长了，养成了职业习惯，在与县里的其他干部交往相处时，纪委的干部总是有某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艾零走进办公楼，刚拐上楼梯口，就一眼就看到了李红。李红快步走了过来，满脸堆笑：“艾主任，我来汇报工作。”

……

李红走了，艾零头大如斗。

李红临走还非要给他留一个红包，这可是吓了艾零一大跳。他怎么可能收李红的红包？但由此可以看出李红对这个岗位和对这次提拔的迫切渴求。

李红刚走，邢娜就急匆匆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小邢，有事？”见邢娜欲言又止的样子，艾零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故作不知。

邢娜尴尬笑了笑：“领导，我有个想法想要给领导当面汇报一下，不知道领导有没有时间。”

艾零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吧，是不是提拔的事情？”

邢娜脸色一红，“是的。”

“实话说，我本来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你们先后找上我，我就不能回避了。我刚才想了一下，你们俩都具备了基本条件，工作上也难分悬殊，至于谁能被提拔起来，还要看县委领导的意见。”

艾零打起了官腔，让邢娜有些焦急：“领导，我在您身边工作，我的工作怎么样，您比谁都清楚。我在办公室也干了三年了，勤勤恳恳，天天加班加点，还请领导给我一个机会。”

邢娜俏脸发红，她的姿色也不俗，身段也极曼妙。她暗暗咬了咬牙，悄悄走过来，站在艾零身边，微微垂首轻轻道：“我一定不会忘记了领导对我的提携和关照，我真的是很希望得到这次机会，还请领导帮帮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