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白夫人房里的窗开了一道口子，风呼呼的朝里头灌进来，白倩替白夫人上上下下都用药液擦拭过，绿枝和小叶儿端了熬好药进来，晾到不烫嘴的温度，白倩拿个小勺一勺一勺的给白夫人喂下。

屋外头的风越刮越大，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哗哗作响，忽然间，风吹落摆在廊檐边的一个海棠花盆，花瓣和着泥土撒了一地，小叶儿有些害怕躲到绿枝怀里，绿枝伸出手，轻轻的拍打小叶儿的背。

白倩坐在白夫人床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白夫人，看到白夫人的眉头皱了下，白倩有些激动的一把握住白夫人的手，惊呼道：

“娘！”

半晌，白夫人的眉头松开，眼睛依旧闭着，一如既往昏睡着。

天色越来越暗，风势丝毫不减，绿枝有些担心，上前对着白倩说道：

“小姐，看样子晚上可能要变天了，让小叶儿去您屋子取件厚披风来吧？”

白倩闻言，转头看着绿枝，绿枝眼下一片乌青，双眼熬的通红，头发和衣裳都有些凌乱，嘴唇发白。

“你也回屋休息吧，这屋里也就你没歇过了。”

绿枝摇摇头，咬紧嘴唇，不肯离去，白倩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苦呢？”

绿枝冲白倩跪下，轻声说道：

“奴婢是夫人的陪嫁丫头，打小就跟着夫人，夫人平日里待奴婢极好，现在夫人这样，奴婢实在睡不着，还请小姐成全奴婢，就让奴婢在这里守着夫人吧。”

白倩忙伸手将绿枝扶了起来，替她抚平衣服褶子，冲她挤出一个笑容。

“你若执意不肯，我也不勉强，你去桌上趴着休息一会儿吧，我娘要是醒了，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绿枝见白倩答应，脸上难得露出喜色，老老实实的坐到桌子前头，虽是趴着，头还朝着白夫人这边，有些不放心的看着。

蜡烛燃尽了又续上，屋外头的风也停了，四周一下变得十分安静，白倩替白夫人向上掖了掖被子，恍惚间好像听到外头下雨了，不一会儿，雨势渐大，风又起了，透过开着的窗打进屋子里来。

“小叶儿。”

白倩伸手拍了拍坐在床边的小叶儿，小叶儿睁开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白倩。

“下雨了，去检查下门窗。”伸出手拿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小叶儿，“把这个给绿枝盖上。”

下起雨来屋子里一下冷了许多，绿枝趴在桌子上正对着门，白倩有些担心风一吹绿枝会着风寒，小叶儿接过披风，先替绿枝仔细盖上，再走到窗前将窗仔细关好。

“倩儿……”

白夫人的声音忽然传来，几不可闻，白倩潜意识里以为自己听错了，忙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白夫人的唇边，再仔细听了听。

“倩儿……”

这次白倩听的很清楚，是白夫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叫自己的名字，白倩握住白夫人的手，险些落下泪来。

“娘，我在，倩儿在。”

过了片刻，白倩方感觉手中握着的指头有些用力，又轻轻唤了一声：

“娘，您都睡了这么久了，快醒醒。”

白倩满脸期待的看着白夫人，白夫人的睫毛动了动，接着睁开了眼睛，有些呆滞的看看床顶，又迟缓的转过头看看白倩。

“倩儿……怎么哭了？”

白夫人话音刚落，就听到白倩大喊：

“小叶儿，快去请诸葛大夫，告诉他，夫人醒了，快去。”

白倩紧紧握住白夫人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嘴角又抑制不住的上扬，又哭又笑，惹的白夫人眼睛发酸，跟着掉下泪来。

“傻孩子，娘没事，就是有些累，觉得浑身疼的厉害，尤其是肚子……”

白夫人伸出手扶上小腹，白倩见状一把拉住白夫人的手：

“小叶儿已经去请诸葛大夫了，女儿请诸葛大夫在府上小住，如今诸葛大夫就在府里头，很快就到了，您再忍忍。”

白夫人只觉得身上没有力气，手上也使不上力气，将手搭在白倩身上，虚弱的说道：

“躺了许久，只觉得身子骨发胀，你扶我起来靠会儿吧。”

白夫人话音刚落绿枝就抱了个软枕过来，垫在白夫人腰后头，方才白倩喊小叶儿的时候绿枝就醒了，见到白夫人醒了，激动的站在白倩身后，眼泪汪汪的看着白夫人，这会儿听到白夫人说要坐起来，生怕白夫人坐的不舒服，立刻就抱了软枕过来。

躺了一日一夜，如今坐起来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些，白夫人将手伸在棉被外头，看了看白倩，问道：

“孩子……诸葛大夫来看了，怎么说？”

白倩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

“……娘，今日衙门里来人了，爹没事了，说是明日拿一千两银子去赎，爹明日就能回来了。”

听到白守没事，白夫人一喜：

“那就好，真是老天保佑！那……”见白夫人还要开口，白倩连忙打断。

“娘饿了吧？我让小厨房去给您熬些粥来吧？想吃甜粥还是咸粥？”

白夫人看白倩一副把自己当小孩子哄的神情，不免笑出声来：

“娘又不是孩子，吃什么甜粥……”

此言一出，白夫人和白倩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自白夫人怀孕以来，口味大变，以前不爱甜口的人变的极度嗜甜，不光正餐的菜都是甜口的，连早膳也喜甜，白粥里头喜欢放些花蜜糖，可是此刻，白夫人听到白倩提起甜粥，却没了胃口。

下意识扶上小腹，没了平日里的温度和心跳，只觉得空空的，又抬头看看白倩和绿枝低着头支支吾吾的样子，白夫人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

孩子没了，她与白守恩爱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怀上的第二个孩子，没了，纵使知道是痴儿也执意要生下的孩子，真的没了。

白夫人脸上的笑意凝固，呆呆的看着前方，艰涩的开口：

“倩儿，娘知道你孝顺，告诉我，孩子，还在不在？”

白倩从未觉得一句话这样难以说出口，半晌，白夫人才从白倩口中听到。

“孩子，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