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消瘦不少，整个人麻杆似的，好像被风一吹就能飘走。
江琳看看她也不说话，只拿茶盖撇着沫子。
红枣往前走几步，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未语泪先流，哭得十分可怜，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江琳挑挑眉，“怎么了？是有病不给你看大夫，还是知道什么病了不给你吃药？”
字字如针，红枣脸色煞白，磕着头道，“夫人，您救救奴婢，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您的恩德！奴婢再也不想待在梅姨娘那里了，您让奴婢砍柴扫地都可以，哪怕是去浆洗房什么的，奴婢也认了！”
“这可不好办啊。”江琳把茶盅放在桌上，慢条斯理说，“你现在是梅姨娘身边的人，她又没犯什么错，我哪能把你调走？”
红枣急道，“她让奴婢挨冻，心情不好就打奴婢。夫人您看，奴婢者身上没一处好的……”说着撩起袖子裙子，上面全是一道道紫红的痕迹，掐的打的都有，确实被虐待的很惨，她哭道，“奴婢再在那里的话就活不了了，求夫人为奴婢做主！”
江琳静静看着她，有些犹豫不定，她也确实猜不透梅姨娘的想法，红枣好歹也跟她相识一场，到底为何要这么虐打她？只是逼她走么？
见她沉默不语，红枣咬了咬唇，“奴婢还有事禀告！”
看来还带着消息来的，江琳示意她说。
红枣声音压低了些，“其实世子爷每回去，都不上梅姨娘的床的，就在外边儿屋里休息。奴婢听说几年前就这样了，只不过别人都不知道，梅姨娘心狠手辣，她院子里的人也不敢泄露，这会儿奴婢为了夫人豁出去了，也不怕被她弄死！”
不止江琳愕然，旁边两个丫环也都呆住了。
难道传言中世子爷偏宠梅姨娘全是假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看到她们的表情，红枣举手发誓道，“奴婢没有骗夫人，若是有假，叫奴婢不得好死！”
话说到这里，可以看出来红枣绝对不是跟梅姨娘一路的，那么，她这次真是举白旗来了？江琳淡淡道，“此前你死活不肯嫁人，如今连浆洗房都愿意去，那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嫁人，要么去别的院子，你自己选。”
现在红枣哪还有其他的心思，经过这段时间，她发现连梅姨娘都已经败下阵来，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分量，当下磕头道，“任凭夫人发落。”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倒也算觉悟了，没有再执迷下去，江琳便叫香凝带去大夫人那里，说红枣决定嫁人了，还是由大夫人选人比较好，她也懒得再沾这些事儿。
第二日两个姨娘来请安的时候，江琳又在梅姨娘眼中看到了怒火。
她身子好了，这会儿又像个斗鸡似的，江琳暗自摇头，还是当没看见，只与阮姨娘说了几句话，无关痛痒。
阮姨娘一会就告辞了，梅姨娘却不走，身子站得笔直，有些僵硬。
江琳瞧着她，“有什么事么？”
“你别得意！”梅姨娘恶狠狠道，“世子爷不过贪一时之新鲜罢了，早晚还得把你晾一边，别以为自己是正室了就不起，叶丹桦就是你的榜样！”
真是好笑，还咒她死呢！这女人是完全没个自知之明，还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江琳嘴角一挑，“梅姨娘你这是现身说法么？世子爷当初可是也对你贪一时之新鲜呀？哎，你也别难过，俗话说花无百日红，更何况人呢，看开点就好。你这点意见我会记着的，若是哪天世子爷像对你这样对我了，咱俩再同病相怜也不迟。”
看她淡然而笑，梅姨娘气得双颊泛红，这人丝毫不受刺激，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好像完全没有在意的事情似的，她牙齿咬得咯咯响，半响道，“我对于他是不同的，你永远也比不上！”
江琳挑起了眉，不同的？哪里不同？哦，她想起大夫人说起贺敏中被劫持的事，说他回来后一直神志不清，是梅姨娘令他清醒的。那么，就是那么些恩情了，她微微一笑，“不同才好，同了，那我可不是也要……”本想说夜夜独守空房，可到底觉得有些残酷，她忍住没有说出来。
梅姨娘的脸霎时成了猪肝色，眼前这个女人眉梢眼角都是了悟的意思，不同，是啊，不同！
她尖叫一声，转身而去。
那声音极为刺耳，江琳觉得自己手臂上都起了细栗。
香凝拍着胸口轻呼，“这梅姨娘太可怕了，夫人，你可得想想法子把她弄走，指不定能干出什么变态的事情来！”
她也有同感，可是怎么办呢，梅姨娘总算对贺敏中有恩，倘若他没有那些想法的话，她是不好动手的。
下午的时候，青玉的弟弟冯宝意跟他爹冯晓虎从金通镇过来求见。
冯家听说小儿子可能要被选为五少爷贺敏谦的陪读，当然是激动的不得了，在田庄好好安排了下豆薯的照看，带着不少蔬菜豆类就来了。
冯晓虎长得很老实，脸孔黑红黑红，不知道是不是晒的，而冯宝意像青玉，眼睛活灵活现，一看就很机灵。
“还不给夫人磕头，愣着干什么？”冯晓虎怒道，一巴掌拍在自己儿子头上。
冯宝意赶紧跪下磕头。
江琳赏了个玉佩给他，问道，“平日都读些什么书？”
“名贤集，论语，陈书……”他背书似的说道。
全是要考八股文那些学子必须念的，而且看他的样子像是被迫，可见冯家也是很想儿子能得到陪读的位置，江琳不赞同的撇撇嘴，“这些书好看么？又古板又没意思，你就读这些啊？将来也是想考进士？”
冯宝意眼睛一亮，好似遇到知音，忙道，“是不好看，我就不爱，还是东家札记，山志什么的好看，里面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惜爹不给我出去见识。”
这些才是他真正喜欢的，江琳看过的书也多，发现冯宝意都是爱看立意新颖，很有自己主张的书，是个爱思考的孩子，便笑道，“倘若不读书，光是行路也是不行的，要我说，还是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过也怪不得你父亲，你年纪还小，等再大些，自然可以走遍九河南北。”
冯宝意很兴奋，“真的？”
“当然，只要你有本事有信念，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冯宝意一下子对她有了好感，这个夫人才不像爹跟娘说的呢，来之前还强迫他背书名，说夫人喜欢规规矩矩的，哼，根本就不是！他嘿嘿笑了笑，“我喜欢夫人，姐姐，我能不能做夫人的小厮啊？”
青玉一下子黑了脸，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啊？夫人身边只有丫环，哪来的小厮！”
江琳扑哧笑了，这小子好玩，说话也直接的很，跟那个喜欢装大人的贺敏谦放在一起，一定有趣。
她立刻就带着冯宝意去大夫人那里了，路上叮嘱说一会儿大夫人问起念过什么书就得说之前他爹娘叫他背的，不然就不能留在这儿，冯宝意很聪明，哄得大夫人都说他乖巧，就定了给贺敏谦做陪读小厮，第二日就去知书斋念书。
青玉跟冯晓虎喜笑颜开，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江琳在书案前坐定，问冯晓虎田庄的事情。
冯晓虎打豆薯种的不错，都长出植株了，就是盼望雪不要下的太频繁，不然可能会影响到明年的产量。至于赵家，他说不出什么来，只道人都不错，下面的佃农管得也很好，没有什么事儿发生，倒是让江琳不太满意，她总觉得赵家不应该那么简单，冯晓虎还是太实诚了，也许看不到其他的东西，还得自己有机会去一趟才行。
却说常达贵此刻正跟大儿子常庆，申桂菊三个人团团围坐。
听到江琳这几日就要五千两，常庆也是没了主意，急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咱们的银票已经送出去，追是追不回的了，现在京城又没有东西抵押，不像昆城……”
申桂菊却是眼睛一转，“反正也就几天时间，要不去找放债的试试？就算是驴打滚，也就百把两银子而已，不是说很快就能拿回的吗？总不至于让她起疑心，到底娘跟弟弟妹妹还在那边儿呢，若是惹了她不高兴，对咱们也是不利。”
常达贵也是早有此意，心道这儿媳的心思转得倒快，比自己儿子还像亲生的呢！眼下只要把那女人糊弄过去就算了，利息高点也没事，总不能真的影响到那边的生意。
至于干货店，应付个个把来月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索性就把抵押的干货折现给那钱掌柜，然后找个大火烧铺的借口，那女人难道还能查得出来？可不就能白白捞了银子，还跟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他越想越高兴，将来自己在张家有股，谁还去给贺家当奴才呀！
这辈子他奴才是当够了，他的下代，乃至下下代都不能像他，要开铺子就得开自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