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班的课间休息，黎依依合上课本跑去厕所。

班里实在是让人没什么待下去的**......尤其，是夏子橦没来上课的情况下。

早上夏子橦给自己发短信，学校的实验班要提前开学，英语补习班的事情只好搁置。夏子橦的语气有些抱歉，清亮的声线里染上疲惫，好像是在埋怨无能为力的制度。黎依依抓住他本想抱怨几句，你凭什么说不来就不来了啊，你干嘛要只留我自己在这儿啊，可是听着夏子橦略带愧疚的语气，也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讲不出来。

“我知道啦，你好好上课。”

以这样一句听起来有点假的话结束了对话，黎依依把手机轻轻捏在手心里，闷声叹气，算了算了，不说什么了，真让人头大。

辅导班的厕所显得狭小，绿色油漆的门扶手带着铁锈，黎依依推门进去，正看见一个女孩儿背对着自己，被吓了一跳，正要退出去，那个女孩儿刚好回头。

她剪着齐耳短发，带着圆滚滚的黑框眼镜，鼻子像是考拉，整个人显得乖顺而温吞。

黎依依了然，认得认得，先是在庄逸身边见过她一面，就是庄逸口中不愿放弃的女朋友，更巧的是自己和她阴差阳错地去了一个辅导班，她坐在自己和夏子橦前面，平常不说话，但看得出这个女孩儿个性努力，平时不爱说话但很有自己的想法，因为她不喜欢闲着，手里总是拿着什么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而此刻，她正委屈地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眶像是受伤的兔子，脸颊上还挂着未曾干涸的泪痕。

“你……没事吧？”

女孩儿并不回答，仿佛被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她揉揉眼睛，别开黎依依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黎依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想要给她擦擦眼泪，手刚要抬起来又后知后觉有些不妥，改成了放到她手里。

“谢谢。”女孩儿说。

她的声音软软的，尾音有一点儿奇怪的上扬。

“你怎么了，跟我说说吧。”黎依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毕竟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可能知道一点儿你的故事啊。黎依依想。

女孩儿用手背擦擦眼泪，舌头舔舔嘴唇，好像是下了什么莫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因为哭过，语调带着缓缓的抽泣。

“你说，高中生是不是一定要谈恋爱？”女孩儿歪着脑袋，眼眶还是一副湿漉漉的样子。

黎依依愣怔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侧脸，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女孩儿见她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往下说，“我有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男孩儿……”她忽然停顿住，又缓缓地接上，“可是我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我不知道我还要不要喜欢他。”

黎依依点点头，她一向是个很好的听众，不插嘴，不提问，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我的生命里都是他，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你知道把一件坚持了很久的东西硬生生地剥离出去的感觉吗？”女孩儿说，“阵痛。”

黎依依也许还不知道，她的睫毛微颤。

“我没法再喜欢他，哪怕我的潜意识一直在反抗，但是我知道喜欢他是一条错误的不归路。”女孩儿的语气平稳下来，咬咬嘴唇。

虽然她的语气有那么一点点儿的中二，可是也不无道理。

高中一定要有爱情吗？女孩儿还是纠结于这样的没有解析的答案。

黎依依把手撑在膝盖上，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我觉得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要试一试。”

女孩儿沉默，眼神示意黎依依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你们可能走不到终点，可是你们也要有一段曾经一起走过的路啊，”黎依依的大脑组织语言，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这样白烂的鸡汤话没想到有一天也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你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再等到不能继续的那一天。”

至于后来要怎么做，我也没有办法帮你……

毕竟我自己，也没明白呢。

黎依依无奈地摇摇头，脑海中浮现了夏子橦的脸。

夏子橦的脸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谢奕鸣的脸。

黎依依被自己的思绪下了一跳，猛地打了个激灵，大脑当场死机。

她怎么会想到谢奕鸣？还是和夏子橦一起？是不是自己最近和他在一起呆的时间变多了，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些什么？还是自己的脑袋真的错乱了？

黎依依走回家里，楼道的灯光忽冷忽暗，映衬着窗外冰凉的世界。

坐在书桌前，黎依依默不作声，她有点呆滞地望着前方窗格的书本，她曾经送给夏子橦一本类似的小说，不知那本书的命运，是被搁置在箱底，还是被珍藏在床头。

这样好像就还是在提醒她自己，自己是喜欢夏子橦的，不论什么时候，她总是会喜欢夏子橦的。

可是谢奕鸣又是什么意识，他的出现只是偶然，本在学校就寡言沉默的她根本不会与之有什么交集，可是她还是反反复复难以捉摸，为什么他会出现，为什么他会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一只奇怪的影子。

难道自己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吗？黎依依吓了一跳，对这样的人渣人设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在认识夏子橦之前，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为了他一遍遍的难过么？难道这就是喜欢吗？那喜欢一个人也太累了，她不要喜欢了。

窗外的冷风发出哀嚎，仿佛要把窗子震碎。

这样的喜欢，让她心不安、理不得。

黎依依在便利贴上撕下一张纸条儿，淡淡的黄色，上面用黑色的中性笔写着好看的正楷：夏子橦。

她再取出一张，写下谢奕鸣的名字。

轻轻闭上眼睛，随手取出一个，徐徐张开纸条，黎依依低着脑袋看，她抽到了谁的名字。

哦，谢奕鸣。

黎依依的手脚顿时冰凉，莫非自己真的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过了除夕学校里很快就安排了统一的补课，算是提前开学，黎依依一脸不情愿地背着书包离开，最近这几天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高强度的复习让她的心脏变得憔悴不堪，甚至皮肤暗淡。

就连平时一向浪来浪去的杨艺涵都变得正经起来，坐在书桌旁后背挺得笔直，当然，她还是不喜欢听课，老师在上面讲课讲得风生水起，她在下面刷自己的题，自己对答案，遇见不会的自己钻研，老师习惯了她自己的步速，也都懒得再说她什么，自己开心自己来吧，反正最后一学期了。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苦逼又平淡地过下去，一模考试还是来了。

黎依依看见自己的一模成绩单时，差点没双腿一软往后仰下去。

这次也就是勉强够到二本线吧，自己的成绩本来有所提升的，可是自己还是掉了馅儿，还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更不要脸的是，语文老师居然说你的高考成绩和你的一模成绩是最接近的，黎依依听了突然就开始掉眼泪，吓得一边的杨艺涵连小人儿也不画了，连忙安慰。

三月的天气有所回暖，从羽绒服换成了大衣。

黎依依喜欢自己背着书包去图书馆自习，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寒假里谢奕鸣的事情，她不去找夏子橦了，不知道看见他应该说些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说。

坐在图书馆的自习室里，黎依依一声不吭地复习，她承认自己很笨，可是笨就要放弃吗？这个观点她第一个不赞同。

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自不量力的感觉真的会有点叫人难过。

直到有一天，她在图书馆里遇见了夏子橦，夏子橦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外套，他劲瘦的身板儿显得衣服十分好看，他太过于投入，以至于没有发现黎依依的到来，黎依依也巴不得他看不见自己，跑到后排角落的位置悻悻地坐下。

时针慢吞吞地摆动，终于指在了九点半的方向，图书馆还半个小时就要闭馆了。

这个时候夏子橦起身收拾东西，一转身，看见了抱着历史课本做文综的黎依依，稍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是好久没见过她了。

“依依。”

夏子橦轻声喊她，黎依依不禁沉默，他果然信守承诺，说叫自己“依依”就一次都没有失误过，是不是学霸都这样一丝不苟，把称呼当成化学方程式那样严谨。

“哦哦，”黎依依假装刚刚看见他的样子，“夏子橦。”

“你怎么还不回去？”夏子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朝黎依依投去关切的目光。

“我正要回去呢。”黎依依回答的十分诚实。

“一起吗？”他问。

“哦，好。”黎依依有点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明明在上个学期，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现在她却只觉得难过，那样掺杂着不知名的味道的难过，是自己对他的喜欢变得模糊不清了吗？黎依依摇头，如果这时候——她是说如果，夏子橦跟她告白，她一定会答应的。

黎依依和夏子橦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十点钟，图书馆准时闭馆，像个守时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