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乱哄哄的，不时听见盛饭阿姨招呼同学的喊声，一个高个子男同学从窗口打饭出来，餐盘里的米饭多得都快溢出来，旁边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生碗里的米饭却少的可怜，正在跟同伴嘀咕餐厅阿姨盛饭时的种种不公。
夏子橦打好了饭，和黎依依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董烨然捧着一大盘木桶饭走过来，让人怀疑这是一只猪的饭量。
“我来了我来了，你们两个等急了吗？”
“你又不给我们打饭，我们干嘛要等你？”夏子橦从不忘开董烨然的玩笑。
董烨然在夏子橦边上坐下，小声嘀咕为什么杨艺涵今天又要去补习班，她上课明明不听讲的，都怪她妈妈。黎依依小声提示那是你未来的岳母大人，别一肚子怨气了。
“对了黎依依，”董烨然往嘴里松一口鸡腿儿，“没见过你去办公室问老师题，老看见夏子橦给你讲，怎么，他是你御用讲题师啊？”
黎依依差点被一口米饭噎住，顿时脸涨的通红，说不出话来。
夏子橦笑眯眯地帮她解围：“我就是她御用讲题师，你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董烨然立刻投降。
黎依依缓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真的不敢去找老师。”
“为什么？”董烨然皱眉。
“老师不喜欢我。”黎依依声音像是夏天草丛里的蚊子，凑近了才能听见，她的脸颊通红，垂着睫毛看着饭盒里的青菜。
董烨然自己默默地理解，哦，老师不喜欢你，你不去找他问问题；夏子橦喜欢你，所以你找夏子橦。
“别这样想啊，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喜欢你？”夏子橦正要夹起来一块土豆，听见黎依依这样不自信的话，又把筷子放下了。
“我的问题都特别幼稚啊……”黎依依还是垂着眼睛，“老师肯定觉得我特别笨，就不愿意给我讲，还会发脾气。”
夏子橦这算是知道了问题所在，董烨然刚要劝什么“那你更要去找老师问了”，夏子橦抢在前面回应她，“你不想问就我来找我，我尽量帮你。”
黎依依朝他感激地笑笑。
董烨然愤愤地嚼着嘴里的米饭，心里想着杨艺涵你啥时候回来，这一口狗粮猝不及防，他们怎么还没在一起就这么放肆了。
夏子橦埋头吃饭，对面的黎依依悄悄打量起他来，食堂里温度高些，夏子橦把臃肿的羽绒服搭到后面的椅子上，穿一件白色的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软乎乎的，他像是又瘦了，尖下巴的轮廓越发明显，借着窗外的阳光，刘海儿的颜色显得柔和。
似乎是看他过于入迷，黎依依握一双木筷，夹起一小块儿菜花啪嗒掉在地上，夏子橦把自己餐盘的菜花夹过去一个，闹得黎依依耳根的红又深一层。
黎依依端着米白色的碗小口喝粥，温度太烫，她小心地用舌尖试探一下又敏感地缩回来，夏子橦看着她偷偷地笑，黎依依不解地抬头，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嘴唇上。
“怎、怎么了？”黎依依问。
夏子橦伸手过去轻轻蹭掉她嘴角沾着的米粒，手指触碰的皮肤的一刻只觉得软绵绵的，像是碰到了一块温热的海绵，黎依依低下头，筷子在饭碗里胡乱戳动，内心狂跳不止。
食堂阿姨坐在邻座闲聊，没人抱一个塑料杯子，里面是各种茶水，她的工作并不轻松，从早上到晚上的收拾餐具和桌椅。一个围着白色围裙的阿姨接一个电话，走到一边，这个阿姨是个大嗓门，说个话恨不得这个食堂都能听到。
“佳佳，你听话要在家多吃点饭，妈妈早上给你做的粥还在厨房你自己称出来听见没有？”
“你自己在家多喝水了吗？”
“作业写了吗……什么？还没做完？你不是快中考了怎么还玩儿？我晚上回去就要检查的！”
夏子橦不声不响地吃饭，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董烨然有些紧张地看他一眼，黎依依明白过来，她记得夏子橦跟自己说过他的妈妈过世了，爸爸不跟自己住在一起。离开会意不再说话，怕又说错什么惹得夏子橦不开心。
夏子橦是生活似乎单调无趣，自己一个人住在老式社区里，不知是什么样的父亲能连儿子都不管，他的经历毕竟多数人难以体会，再怎么同情都只会加深他的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闭口不提，尽管黎依依对于他的生活好奇至极，也只有忍着分寸。
“你们先吃，我去隔壁的超市买点东西。”夏子橦轻轻起身，好看的手指拖着白色的餐盘。
董烨然连忙站起来：“我也吃完了，和你一起去，黎依依你等我们一下。”
黎依依点点头，两人离开之后，她又简单地扒几口米饭，去送了餐盘到食堂超市门口等他们，走过去还没站稳，迎面走过来一个带着棒球帽的男孩儿，黎依依错愕地抬头，看见庄逸也是略带吃惊地看着自己。
一瞬间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气氛变得奇怪而冰冷。
“黎依依！”
夏子橦脱口而出，刚从超市走出来看见那天的人，他下意识地紧张，他对庄逸的印象的本就不算好，看见他和黎依依站在一起更是翻肠搅肚。
黎依依循声回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慌乱的紧张，惯性地后退，夏子橦走过走来握住她的手指，站到她的身前下意识护住。
庄逸只是淡漠地看他们一眼，没有任何啰嗦的动作，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
“他怎么在这儿？他没怎么你吧？”
“没有，突然遇见了而已，我们话都没说。”黎依依故作轻松地笑笑，她的手指还被夏子橦攥在手心里。
“嗯，”夏子橦像是松一口气，“那就好。”
黎依依突然用了些力气，回握住夏子橦的手指，她的睫毛微微下垂，但还是把目光落在夏子橦的身上，“夏子橦，你能不能换个方式叫我？”
“嗯？”夏子橦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之前叫过的，”黎依依的语气有点小小的别扭，“你叫我‘依依’就好了。”
夏子橦微微一愣，随后笑得温柔：“好，依依。”
周一开学，倪茗在语文办公室里抱了作业回班，她那小细胳膊遭遇这样沉重的压迫是在力不从心，嘴里小声嘀咕着不公平之类的话。
放在最上面一本笔记是黎依依的，她总是笔记抄的挺多成绩不见起色，倪茗实际上最鄙视这样的人，天生的脑子笨不懂学习，只会硬拼的人怎么能这样就有出色的成绩呢？想超过她倪茗，还是别做梦了。
当然，如果黎依依听见她的心里活动一定为自己澄清：我才没想跟你比较。
走到走廊拐角，黎依依从对面走过来去厕所，倪茗故意朝她扬扬下巴，黎依依有些纳闷地看过去，只见自己的笔记本从一摞作业上滑落下来，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倪茗就像没看见一样，趾高气扬地踩了上去。
倪茗没有低头，反而径直离开回班了，黎依依看着自己被踩一脚的本子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心里挺不是滋味，正要过去捡起来，却被旁边一个女孩儿抢了先。
居然是张晨格。
张晨格面不改色地捡起地上的笔记本，帮着用手把上面的灰土拍下去，她转身递给黎依依，嘴角不自然地向上弯了弯，但很难判断那是不是一个微笑，因为若是把它当做一个笑容是在是过于勉强。
“谢谢你。”黎依依傻乎乎地笑笑。
“不客气。”
“嗯……你的脚好点了吗？”
“好些了，谢谢你。”
“……”黎依依一时无言，对方这样简单的回复明显是不愿意多说话的意思，她也赶眼色见好就收，“那我先回班了哈。”
“嗯。”张晨格简单地点点头。
黎依依告别了张晨格，进班的时候班长孙晴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讲台上，看见黎依依傻乎乎地站在门口指挥她赶紧回到位子上，她有事情要宣布。
黎依依屁颠儿屁颠儿回到位子，干巴巴地望着孙晴等待她的下文。
“咳咳，”孙晴清了清嗓子，“有个事情要和大家说一下，元旦的时候学校有一个元旦晚会，毕业班也会参加，我们班已经选择了合唱项目，大家现在根据兴趣讨论一下要合作的歌曲。”
消息一出，班上顿时炸开了锅，倪茗最为不满意，嘴唇都快噘到天顶上去了，“怎么都高考了还要做这么浪费时间的事儿啊，必须要参加吗？”
杨艺涵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在小笔记本上写笔记，把“兴趣”两个字写成了“性趣”，吓得她身子猛地一震，赶紧用笔尖用力划掉，心里想着是不是和董烨然在一块儿自己被带坏了。
“这个原则上说是都要参加的，”孙晴瘪瘪嘴，“我也不想去啊，不过这个不会占用我们太多时间的。”
杨艺涵看着孙晴轻蔑地笑一声，埋头看书。
“对了，班主任的意思是要我们唱《红旗飘飘》。”
“唱什么都行，反正我都没兴趣。”倪茗像是吃了火药，她这几次考试都被杨艺涵压着，只能屈居班级第二，本来就一肚子怨气。
坐在最后一排的庄逸猛地拍了拍桌子，不高兴地挑一下眉，说出了自从他来班里的第一句话：“吵什么吵？不就是唱个歌儿吗？都一个个神经病似的。”
也许是谁也没想到他突然发话，班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个不服气的小声嘀咕着往回看。
孙晴也显然是吓了一跳，她随后很快恢复过来，整整领子，不忘嘱咐一句“那就这么定了，大家等通知练习吧”，跑下了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