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鸣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巾，上面印着Mr raindrop的标志，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奶油香气。他轻轻地帮黎依依擦干眼泪，黎依依的手指颤颤巍巍地附上去，眼睛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谢奕鸣？”黎依依轻轻开口。
“是我。”
黎依依站在一边，被谢奕鸣抱在怀里，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谢奕鸣松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热源就是身后的谢奕鸣，黎依依的意识一点点平静下来，紧紧抿着的嘴唇逐渐松开。
黎依依拽住谢奕鸣的衣角往他的凑近了些，谢奕鸣似乎对黎依依这样的反应挺满意，但是目光又落回一边的男孩儿身上，眼睛里满是反感和嫌恶。
谢奕鸣不跟男孩儿废话，拽着黎依依的手转身就走，黎依依小步低着头跟在后面，谢奕鸣的手指比自己的正好大一个号，可以把黎依依软软的手指包在里面。
“谢、谢谢你。”黎依依小声说。
谢奕鸣停下脚步，仗着身高优势看黎依依，像是在看一只受了委屈的正在揉肚皮的小兔子，他伸出手来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问，“你认识他？”
黎依依摇摇头，“今天第一次遇见他。”
妈的，谢奕鸣在心里暗骂。
“害怕吗？”
“怕，”黎依依眨着眼睛看谢奕鸣，缓缓张口，“但是现在不怕了。”
“以后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谢奕鸣拍几下她的肩膀。
黎依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怎么来了啊？”
谢奕鸣指指自己停在一边的黑色摩托车，黎依依对此印象到是挺深，跑起来贼快，迎面的气流敲击在额头上，狂风在耳边呼啸，“这里有人定了外卖，我捎过来。”
“你亲自送外卖？”
“因为你的学校在这里，想着说不定能遇见你，就亲自来了。”谢奕鸣嘴角弯的痞气十足，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周围的气氛渐渐放松下来，谢奕鸣骑着摩托车送黎依依回去，到楼下时他接了个电话，顿时表情有些失落，跟黎依依解释店里有点事情先回去了，黎依依点头，让他路上小心。
周一开学，灰色的教学楼映衬着头顶天空开出的苍白花朵。
黑板报基本上已经完成了，据说是李瑶在周末大休加班画出来的，张玉鹏破天荒地当众表扬李瑶，为班级做贡献。
当时和她一起分配任务的黎依依自然受到了张玉鹏百分之一百的鄙视，明明让你协助她，你跑到哪里去了？
李瑶缩着脖子有些害羞地摇摇头，塌着腰坐在课桌前研究一道习题，其实是在本子的空白处画小人儿，看见黎依依从外面打水回来，李瑶仰着脸笑一下，“黎依依，周末的时候谢谢你啦。”
“嗯，你们画了多久？”
本来嘴角咧到耳根的笑容渐渐消失，李瑶瘪瘪嘴，“我们过来之后商量了一下板面，他就走了。”
“为什么？”黎依依想起他去图书馆找自己。
“不知道啊，但是他还是挺细心的，跟我说了好多建议，但是像是有什么事情一样，走得挺急的。”李瑶挠一下鼻子，“你看，我画的挺好吧？”
黑板报的确很多都有夏子橦的风格，他送来的图纸帮了李瑶很大的忙。
两人正凑着脑袋聊天儿，教室里走进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师，白衬衫黑裤子，皮鞋锃亮，脑袋上的头发稀少，形成地中海的形状，带一副眼镜。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五十双黑溜溜的眼睛整齐地盯着新来的老师看。
这节不是宁潇老师的地理吗？黎依依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
地中海老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同学们好，你们宁老师有点事情，今天和明天两天的地理课呢，先由我来给大家代课。”
讲台下的同学开始鼓掌，想必这心掌声也是违心的，至少黎依依喜欢之前的宁老师，宁老师刚毕业他们正好上高二，以前带他们的地理老师回家生二胎了，宁老师接了班，常开玩笑说后妈难当，带别的老师教好的学生就是心理慌慌的。
又一次黎依依无意听见后排几个男生讨论宁潇是不是漂亮，一个常因为不写作业被班主任惩罚的学生一脸不屑，说宁潇是化妆化的，黎依依在心里为宁老师愤愤不满，宁老师多好啊，从来不摆架子，见了学生都是笑眯眯的脸，不想这张玉鹏，整天脸上一副和老婆吵架的表情。
对比新来的地中海老师，黎依依再一次体会到了宁潇的好处。新来的老师在PPT上出题让同学做，黎依依每次还没看完题，别的同学就能抢答，老师也一笔带过，只留她一个人在那里欲哭无泪。
然而人生永远都是祸不单行。
第二节政治课，带着红框眼镜的政治老师让黎依依起来回答上节课记在笔记本上的问题，黎依依背到一半儿突然卡壳，老师冷着脸让她自己看看记的笔记，黎依依尴尬地在书包里翻找，心脏跳动得剧烈。
老师大发雷霆：“你的笔记本呢？你难道都没有记吗？”
“我……找不到了……”黎依依额头上一颗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明明是初秋的天气，她硬是出了一层冷汗，手指在桌子上不安地微微颤抖。
“一个高三的学生，笔记本都能记不下来。”老师似乎失望到了极点，“黎依依，以前老师以为你成绩不好不是因为你不努力，是因为你可能不太聪明。现在才知道，你不但不聪明而且根本不用功，这样你拿什么高考？”
黎依依站着不出声，怎么回事，明明笔记本昨天还好好的在自己书包里，去图书馆的时候还拿出来用了呀……对了，图书馆！不会是那个男孩儿……
黎依依的身子猛的一个激灵。
“你出去吧，不用听课了。”老师扔下这样一句话，打开点名册叫了另一位同学。
黎依依想拿着课本出去，被走到门口被老师冷着脸呵止，拿什么课本？你不需要听课。
走廊里大理石砌成的墙面白的反光，明晃晃的日光照的眼前一阵眩晕，黎依依终于忍不住低下脑袋，委屈的情绪冲上神经，红着眼睛盯着走廊对面大教室明晃晃的窗子。
下课铃打响之后老师拖堂，隔壁班的学生出来打水，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些异样，黎依依只好把脑袋低得更深。
夏子橦从数学办公室走出来，上节课他被数学老师喊到办公室说一些竞赛的问题，下周会有预赛，预赛晋级后学校会安排数学班进行复赛的统一训练辅导，老师交代了一些比赛的事项让他注意。
谢过老师之后，夏子橦怀里抱着一摞试卷走回来，刚下课，水房里人挤成一个大疙瘩，夏子橦小心地绕道，心里想着可不能在把水撒到衣服上了。
经过文科二班，夏子橦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黎依依一副耷拉着肩膀的可怜模样。
直到他轻轻走过去，黎依依才发现他，红红的眼睛带着几分慌乱。
夏子橦把她轻轻拉到一边，这个角度正好保证从教室里的窗口往外看看不到两个人，他压低了声音，柔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黎依依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两只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毕竟这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是她在夏子橦面前丢的人也不少了，“我的政治笔记丢了，惹老师生气了。”
夏子橦皱起眉毛，他不问为什么丢的，“是不是还要补笔记？”
“嗯。”黎依依乖乖地点点头。
夏子橦轻轻拍几下黎依依的脑袋，“你们每个人的笔记内容都一样吗？”
“一样的。”
谁知夏子橦轻松地笑了笑，“我帮你补，我去把杨艺涵的那份儿借过来。”
“这怎么行！”黎依依直摇头，“特别多的。”
“你信不信我？”夏子橦露出一深一浅两个酒窝，“正好下节课是年级统一的自习，一节课的时间，我肯定能补完。”
黎依依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只是抄的话，政治的分量整整一上午都是补不完的。再说，夏子橦对自己那么好，怎么能再浪费他的时间让他帮自己抄文科的笔记？
“相信我，好吗？”
夏子橦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拿着左手轻轻摸了摸黎依依的头发。黎依依看见那个玻璃划伤的疤痕仍然顽固蛰伏在那里。
直到自习课之后夏子橦把那张自己抄好的笔记本交给黎依依，黎依依才相信真的有人可以一节课就抄完一整个笔记本。
那也是她第一见到夏子橦因为学习那么狼狈的样子。
从前的夏子橦像是安静的雕塑，世界的浮躁喧嚣与他无关，他像是天使本身，在柔软的阳光里握笔写字，后背笔直。
那一天的夏子橦脸颊泛着粉红，额头上是因为写字冒出的汗珠，刘海儿有些凌乱地粘在一起，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狼狈。
“呼——真挺累的，文科生也是不容易。”
夏子橦揉揉手腕儿，看着黎依依小心翼翼地捧着笔记本的表情，诚惶诚恐，手足无措，又是满满的温暖和感激。
看着黎依依抽了抽鼻子，夏子橦赶紧轻轻敲一下她的额头：“不许哭了，我不是都帮你了吗？”
黎依依下意识地攥住夏子橦的手，看着夏子橦的眼睛乖乖地摇头，不哭了。
书房里的台灯被调到最大亮度，书桌上整齐的摆放着一沓厚厚的资料书，旁边是一盘去皮切成块儿的苹果，边缘被氧化成了深黄色。
黎依依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英语课本，抬头看一眼钟表，凌晨一点整。
客厅里漆黑一片，爸爸妈妈应该是都睡了，黎依依借着手机的灯光去洗漱，刚走到卫生间门口，手机突然震动一下，一条来自QQ的消息。
“姐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来自魏一冉。
黎依依有点不可思议地确认了一遍时间，凌晨一点零三分。
她轻轻倚在洗漱台边，这个时间给自己发消息着实有些奇怪，手机屏幕打开又关上，再打开，几次犹豫，还是选择了回复。
“怎么了？”
魏一冉那边安静了好久，黎依依开始挤牙膏刷牙，刷到一半儿手机连着震动两下，消息弹出来。
“今天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一个男生说电动车没电了，让我捎着他回家，然后一路他的胳膊都抱着我的肚子。”
黎依依猛地打了个哆嗦，背后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你认识他吗？”黎依依假装镇定，像个开导学妹的知心大姐。
“不认识啊。”魏一冉的语气似乎挺委屈，“而且他下车的时候故意捏了一下胸，说是没站稳。”
黎依依抹了一把头顶的冷汗，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她心里隐隐约约知道了些什么，潜意识却在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前天图书馆遇见的男孩儿。
卫生间苍白的白炽灯在她头顶好端端地亮着，她却觉得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眼前是难以名状的黑白汹涌，此时的黎依依像是茫然的野兔，随时都会在森林的深处瘫痪。
“不要和这样的人再有联系，”黎依依给魏一冉回复，“以后要远离他。”
“嗯，要难受好几天。”
“别想了，别理他就是了。”
黎依依洗了把脸想让自己平静些，冷水扑在脸上的感觉并不好受，在寂静而平和的夜里，流水声显得格外突兀。
手机又整动一下，魏一冉那边来了消息。
“姐姐，你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看到这一条消息，黎依依胸腔中对魏一冉的心疼和同情顿时去了大半，她的反射弧在长也察觉从有些不对劲儿了，她拿毛巾草草擦了一把脸，耳鬓处还有残余的水珠，顺着头发滑落下来。
“没有。”她有些冷淡地回复，随即关了卫生间的灯走回房间。
魏一冉再发来几条消息，她简单回复了说要睡觉，也让学妹早点休息。
黎依依掀开窗帘的一角，窗外巴掌大的落叶可怜巴巴地挂在干枯是树枝上，在萧瑟的夜风中孤苦地摇摆。
她本来以为魏一冉是和自己一样的受害者，可自从她问出自己有没有这样的经历的开始，她莫名的有些怀疑，这也许不仅仅是一种巧合，和自己丢失的那一本政治笔记也许也会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一进班，黎依依怀里揣着一包薯片去找了陈小胖，小胖同学是班里消息最为灵通的人，在学校的朋友遍布所有的班级，平时学生之间的八卦十有**是他传播开的。
陈小胖当时正趴在桌上睡觉，看见黎依依来了揉揉眼睛撑起身子，身上的肥肉随着动作打了个颤，瓮声翁气地问黎依依，怎么了？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儿，”黎依依把薯片递过去，陈小胖一脸满意地接了，示意她继续说。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高二文科的一个学妹，叫魏一冉。”黎依依在纸条上写好“魏一冉”三个字，推到陈小胖的手臂低下，陈小胖点点头，做个OK的手势，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黎依依回位儿，发现课桌上放了一张新发的数学卷子，密密麻麻正反面，和平时做的不大一样，搭眼一看，黎依依就猜出来是套难题，自己估计很难及格。
“新发的卷子。”李瑶好心提醒，“课代表要发的。”
“哦。”黎依依点点头，“今天的作业吗？”
“嗯。”
黎依依折起来收到课本里，没再说些什么。
杨艺涵坐在位子上，撑着脑袋盯着试卷看了几分钟，突然站起来向数学课代表走过去，拿着试卷儿在他桌子上摊开：“喂，你看过这份儿题了吗？这么难已经超出文科数学的范围了，放在理科都是竞赛题的难度吧？”
数学课代表从一堆题中抬起脑袋，有些无奈地说，“这是全级统一的作业，刚才理科教学实验班的数学课代表亲自给我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好做吧。”
杨艺涵一愣，“你说谁给你的？”
“理科教学实验班的数学课代表，董烨然啊。”
卧槽。杨艺涵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大手一挥收了试卷，敲敲数学课代表的桌子，“快点告诉全班同学把试卷收起来吧，这不是作业，董烨然觉对是瞎掰的。”
“怎么就瞎掰了？”对方一脸懵逼。
“总之收起来就对了，”杨艺涵把自己的张试卷留在课代表课桌上，豪气地走出了教室直奔教学实验班。
她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敲敲实验班的门，“董烨然，出来。”
董烨然屁颠屁颠地跑出来，看见杨艺涵黑着脸，双手抄在胸前看着自己，有点心虚地问，“怎、怎么了？”
“董烨然，你为了骗我一次还真是什么事儿都办得出来，滥用职权布置假作业这种事儿都要干啊？”
“唉？啥意思，我没有啊。”
“你还装！”杨艺涵背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甩起来，董烨然只觉得好看极了，他傻乎乎地觉得杨艺涵生起气来也好看，一双葡萄似的眼睛瞪得老圆，像是炸了毛的浣熊。
董烨然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错了，我不应该为了在赌约上赢你，而骗整个年级数学作业的事情……可是，你仔细想想，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追你吗，你面子多大啊，我骗整个年级都是因为你。”
“明明是你不对你还有理了？你知道你这样要主任知道了你会怎么样吗？”
一说到主任，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董烨然突然笑了，他凑近一点杨艺涵，“你怕我被主任知道了会有处分，原来是在关心我啊。”
“你……”杨艺涵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厚脸皮？”
“我没有啊。”董烨然一副无辜样，看的杨艺涵想给他两巴掌。
杨艺涵不再和他纠缠：“你快点去跟每个班说清楚把试卷收上去，还有，以后我不要再跟你玩儿这种打赌的游戏了，你也太能作了。”
“你至于这么生气么……”董烨然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杨艺涵扭头就走，笔直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甩起来。董烨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瞬间杨艺涵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投降行了吧？”董烨然拿回自己的手，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儿站在那里，浑身不大自在，“我知道我玩儿不过你了，算你赢了。”
杨艺涵立刻回过脑袋，嘴角有点得意地上挑：“真的？”
董烨然点点头。
“这样就是你输了哦。”杨艺涵看起来颇为满意。
“所以说，你相信了？”
董烨然的眼睛狡黠地看着她，但持续不了几秒钟，他深深地呼吸，眼睛里的灵气被柔和的星光取代，充满笑意的嘴角上扬，杨艺涵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指碰到自己的皮肤，握住自己的手腕。
“这算不算你的智商没我高啊？”
算个屁，杨艺涵在心里说。
她才反应过来，在心里恶狠狠地问候董烨然他们全家，第一次骗自己把证书撕了，第二次假装给整个级部布置作业，最后一次连诈降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可耻至极。
“那你要不要兑现之前说过的话？”
杨艺涵发誓，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结结巴巴地说话。
“你你你干什么、我我说什么了？”
整个走廊里安安静静，头顶的灯泡像是太阳，用暗淡的光线笼罩整个走廊，杨艺涵抬头，视线落在董烨然头顶，他的头发上带着一股檀香味儿，忽远忽近，董烨然对上她的视线，轻轻开口。
“你要不要作我女朋友？”董烨然问。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转徘徊，暧昧的，迷离的，或是抗拒的，排斥的，她不懂什么叫爱，她看不清，但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试一试。
他们只是这么安静又沉默地看着对方，在董烨然温柔又炽热的视线中，杨艺涵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下午黎依依一进班，陈小胖摇摇晃晃走过去找她，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刚一坐下，黎依依就来兴趣，“快说说，你查这个人了吗？”
“黎依依，你确定要找的是魏一冉这个名字？”
“是啊。”黎依依点点头。
“可是……”陈小胖啧一声，“我打听了所有的文科班，甚至高二的几个理科班也问过了，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甚至没有姓魏的女同学。”
一瞬间，黎依依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