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有一种说法，运动会是变相的相亲大会。

穿着校服的女孩偷偷把手机藏在衣袋里，在闪光的高清镜头下，看着与自己远远相隔的男孩儿，在屏幕上留一个模糊或者清晰的侧脸，藏在手机里反复回味。

很多平时不起眼的学生瞬间成为赛场上的明星，但是当运动会结束投身到学习中去，他们很快又变成尘埃了，明明都有各自的闪光点，但是成绩论英雄的高中时代，没有人能改变这样平庸的命运。

体育馆二层有供应的开水，但总有一股铁锈味儿，杨艺涵无意间说出口，董烨然就屁颠屁颠跑出去给她买矿泉水。

“黎依依，”夏子橦坐在她身边，“运动会结束学校安排月考，你的准备的怎么样了？”

在运动会结束之后月考绝对是学校的阴谋，让你玩儿也玩儿不尽兴，恨不得让你们每个人都像倪茗那样在体育场里抱着课本埋头学习。

一提到考试黎依依就脸色泛白，她支支吾吾地回答身边的夏子橦：“我觉得不好，到是你，肯定准备得特别好了吧？”

夏子橦不回答她的问题，“这周运动会结束后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你有时间来图书馆找我自习吧。”

“好。”黎依依点点头，缩了缩脖子。

几个人的目光被跑来的体育委员吸引，体育委员风风火火地赶到，上气不接下气地拍一下杨艺涵的后背，“杨艺涵，可找到你了！”

杨艺涵单手捂着自己的肩膀咧咧嘴，刚才一下用的劲儿真大，她扭转过身子问体育委员发生什么了。

“刚才跑400米的孙晴突然肚子疼，我看了看之前的体育成绩，你都是前几名，你能过去替她跑一圈儿吗？”

杨艺涵豪气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沾的灰尘，答应的干脆：“走吧。”

“回来给你冰棍啊。”董烨然对着她的背影弱弱地喊一句。

等杨艺涵跟着体育委员走了，董烨然溜出去买冰棍儿，一时只剩黎依依和夏子橦。

“夏子橦，”黎依依轻声叫他，像是没话找话一样，“我觉得你特别有目标，我每次看你在图书馆做题，都觉得你是那种对所有的事情都很有把握很有条理的那种人。”

夏子橦的眼仁儿清凉而温柔，“其实在我们班成绩拔尖的人太多了，我算不上什么的。”

“但我就是觉得你很厉害，”黎依依拖着下巴，“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想学医，”夏子橦回答的挺干脆，声音是他独特的温柔，“你呢？”

“我没想好，”黎依依傻呆呆的，“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

夏子橦给不了她过于弘大的人生建议，只能陪着她坐着笑笑。

黎依依看着夏子橦的侧脸，阳光淡淡地从他的脑袋上打下来，笼罩在他好看的额头上，说话时会无意间抿出唇边的一个小酒窝。

她有点遗憾，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见他，让他们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高三一年。她知道自己追不上他，使出多大的力气也追不上他。她又觉得自己挺幸运，因为踩着高中的尾巴，她还是遇见他了。

广播里的女生字正腔圆地提示现在女子400米的预赛要开始了，黎依依凑过去脑袋在操场寻找杨艺涵的身影。

几个步伐飞快的身影从赛道上划过，董烨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根冰棍，望夫石一样站在观众席看比赛，嘴里嘟囔：“她怎么跑这么快，平时被班主任追着揍吗？”

夏子橦看见他回来了，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两只冰棍，递给黎依依一个。

直到比赛结束了董烨然才回过神来，看着正在手撕包装纸的两人，好心提醒道：“只有老冰棍了啊，你们就凑合一下吧。”

看着在一边啃冰棍儿的两人，董烨然拿着剩下的一根冰棍走到体育场西南的入口，那里有阴凉儿，还能堵住跑完步的杨艺涵。

刚刚运动完毕，杨艺涵的脸颊泛红，额头上全是汗珠，接过董烨然帮她撕好的冰棍想也没想一口咬下去，“不错，你这可爱的猪头保住了。”

董烨然罕见地没有反驳过去，靠在门边看杨艺涵啃冰棍，杨艺涵的吃相非常爷们儿，冰块儿在嘴里被牙齿咬下，发出咔咔的响声。

“杨艺涵。”董烨然突然没头没脑地叫她一声。

“干嘛？”杨艺涵一脸认真地啃冰棍。

“我喜欢你。”

“咳！”杨艺涵被冰棍噎住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他，“你开玩笑吧？”

“没有，我就是喜欢你，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董烨然依然靠在门口，目光停留在杨艺涵身上，他不喜欢张晨格那样，明明喜欢了夏子橦那么久，却一直以为自己能够通过陪伴来得到夏子橦的爱情，以为自己一直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注意到自己。他不喜欢夏子橦那样，什么事情都会想到黎依依，已经是处处为她考虑想着照顾她，却丝毫不透露自己的心意。在他看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她知道，顺带着让全世界都知道。

杨艺涵的脸蓦然变得通红。

“你脸红了，”董烨然有点欠揍，“所以答应了呗。”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男朋友呢？”

“好吧，你有男朋友吗？”董烨然开始走过场。

“有啊。”杨艺涵撒谎还挺得意。

“那我就撬！”董烨然一脸英勇的表情，他知道她没男朋友。

“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杨艺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重新咬下一口老冰棍，“就你这智商，我担心我以后的小孩。”

“什么叫就我这智商？”董烨然不服气，不过他退一步，“这样吧，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说！”杨艺涵表示无所畏惧。

“我骗你三次，你要是至少一次相信了，就证明我的智商比你高，你就要答应我。”

杨艺涵满脸的黑线，把最后一块儿冰棍儿塞在嘴里：“我只听这个幼稚的规则，就觉得你的智商的确不高。”

董烨然还是咬住不松口，“你答不答应？”

杨艺涵觉得好笑，眼珠子转了几圈，“我输了我就做你女朋友，那要是我赢了呢？”

“我就当你男朋友啊。”

“……”这个人果然皮糙肉厚。

到了周末，黎依依和夏子橦约好了骑车去图书馆。

二楼有用玻璃间隔开的封闭式小屋子，夏子橦坐在西边第二个透明小屋子里，黎依依走过去悄悄把门打开，才轻轻一推，玻璃门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响声，顿时整个区域的学生都想黎依依投来奇怪的目光。

黎依依羞愧地低着头走进来，夏子橦也抬着头看她，脸上是一副好笑的表情。

给她腾出一个空位，夏子橦手里握着钢笔，后背笔直，眼睛低垂着看向试卷，握笔的手腕干净白皙，优等生连做作业的姿势都让人看着赏心悦目。不像黎依依，写字的时候懒散着腰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

夏子橦突然停下手里的笔，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从桌子上推给黎依依：“拿着吧，我给你的。”

“给我的？”黎依依有点惊喜，她翻开那个整洁的笔记本，上面总结着文科数学的各类公式，洋洋洒洒地写了整整一本子，还有配套的例题。

“这是我之前记的笔记，把理科部分的都帮你摘出来了，都是最基本的题型，应该适合你看。”

黎依依心里美滋滋的，乖乖地点了点头，说自己会好好看的。

“之前……不是听说你要去数学竞赛呀，”黎依依想起那天在办公室有些尴尬地遇见他，他不跟自己提是照顾自己的面子，但竞赛的事情她还是挺好奇，“还要抽时间帮我，真的好感谢你啊。”

“数学竞赛也是老师跟我提议的，我觉得我拿奖的几率还是不大，”夏子橦轻声说，“跟着瞎掺和呗。”

黎依依知道，即便是在硝烟弥漫的教学实验班，能比得上夏子橦努力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超高的智商或者天分，只是比别人努力而已，之前听董烨然说起，快要中考的时候夏子橦晚上不和自己一起回家，在图书馆上自习，整个图书馆的等都灭了，只有他头顶的白炽灯还为他留着。

夏子橦家里只有他自己，晚点回去没人知道也没人会担心，自己玩一分钟进家门妈妈就开始瞎想。

黎依依突然觉得夏子橦也挺心酸的。

开学之后的月考算是进入高三的第一次考试，张玉鹏在班里表示一定要引起格外的重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来，黎依依在混杂的人流中抱着书包去自己的班里，刚才做完的英语让她太阳穴突突的跳，头晕程度不亚于走方队的时候晒的太阳。

拐角处有两个扎马尾的女孩儿脑袋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像是在讨论试题，黎依依努力地让自己不去听她们的对话。

回教室收拾书桌，之后的几天就开始提心吊胆地盼着卷子发下来，门口的课代表抱着厚厚一沓卷子来去匆匆，黎依依每次都要想，与其这样一科科地发卷子，不如直接看排名死得利索。

后来当她看到了排名，果真是吓了一大跳，倒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这次的第一名不是倪茗，而是杨艺涵。

文科的校第一，杨艺涵。

黎依依跑过去颇为激动地拍一下她的肩膀：“厉害啊小妞！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女神了！”

杨艺涵朝她淡淡地笑一下，有点故意憋着的样子。

后来张玉鹏开班会，只字不提这次杨艺涵帮她长了脸考了文科校第一，只是说倪茗这次发挥的不好，以后还是要再努力，一场班会下来，仿佛班里没杨艺涵这个人一样，让黎依依怀疑倪茗的妈妈到底给张玉鹏塞了多少钱。

班会之后是全校的表彰大会，主任一脸激情澎湃地宣读受到表彰同学的名单，听到杨艺涵的名字，黎依依才有一点确认她的确考了第一，之前听张玉鹏开班会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会议只开了半小时，结束之后董烨然抱着怀里的小马扎屁颠屁颠跑到杨艺涵身边跟她说了些什么，只看见杨艺涵随手拿出自己发的荣誉证书递到董烨然手里，董烨然又屁颠屁颠地跑开。

“你们干嘛呢？”看着董烨然走远，黎依依凑过去问杨艺涵。

杨艺涵看看黎依依的眼睛，轻轻眨一下眼睛，用谈天气的语气说，他非要看我的证书，我就给了。

“他干嘛要看啊，不是他也得到表彰了吗？”黎依依迷迷糊糊，刚才的大会上实验班几乎全部都上台领奖了。

杨艺涵不以为然：“可能他没见过世面，想看看文科的证书长什么样。”

黎依依更无奈了，不都一个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