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感冒好的差不多了，黎依依和杨艺涵去图书馆背着书包约自习，黎依依骑单车，杨艺涵乘大巴，八点半在车棚集合。

刷卡进入图书馆，黎依依说去个厕所，让杨艺涵先去找个座位。

刚跑进厕所，把东西放在外面的水池旁边，听见两个女孩儿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黎依依本无意要偷听别人讲话，可在听到“夏子橦”三个字之后，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知道后天是夏子橦的生日？”一个女生问。

“上次我帮班主任整理学生的档案，看了他的身份证号啊。”回答的女生黎依依记得，隔壁文科班的团支书，每天都往级部办公室跑腿儿，上到凶神恶煞的级部主任，下到黎依依这种学生小贫民，没有不认识她的。

“哇哦，那你要送他东西吗？”

“我想啊，可是现在也见不到他，”女生鼻音很重，拖着长长的尾音，“我想把那块儿昨天买的手表送给他。”

“那可是好贵的啊，你舍得？”

“贵什么？”女孩儿嗤笑一声，扬起语调，“你不知道啊，追夏子橦的小姑娘好多好多，我要是不拿点贵重的，岂不是让夏子橦觉得我和她们一样了？”

“你说什么呢，就跟自己是他女朋友一样。”

“早晚都是，那些其他小姑娘连一块儿手表都买不起唉。”

两人笑嘻嘻地走出卫生间，黎依依自己呆在里面愣神，不开门，连呼吸都稍稍迟钝。她无意听到这些，从自己到张晨格，再到刚才的女孩儿，她以为自己和夏子橦算是朋友，心有灵犀，夏子橦愿意帮自己挡住危险的玻璃，愿意耐着性子给自己一遍一遍地讲数学题。可是给自己做的，夏子橦也可以做给别人，也可以照顾别人。她以为的心有灵犀不过是自己可笑的一厢情愿。

又是这样茫然而难受的感觉，像是被一巴掌打入更大的漩涡，最让自己气不过的是，自己居然一遍又一遍地，还是会想他。

等她回过神来，用力按下冲水的按钮，仿佛旋转的水流能把自己那混乱的思绪也给冲走一样。

杨艺涵见她阴沉着脸回来，吸一口奶茶，翘着二郎腿问她怎么了。

黎依依把脑袋埋在笔记本里，闷声说：“后天是夏子橦生日唉，我没想好要送什么呢。”

“我当什么呢，就一个生日礼物你搞得气氛这么凝重干嘛，”奶茶见了底，被杨艺涵吸得咕噜咕噜响，“只要是你送的他肯定都喜欢。”

黎依依软绵绵地拍一下杨艺涵的肩膀，“瞎说什么啊你。”

“不过我觉得吧，你最好送一点那种手工的东西，多有纪念价值，还能让人看见你的诚意。”杨艺涵说得有模有样，“送点小商品啥的，就太俗。”

嗯，那个送手表的太俗。黎依依在心里赞同。

“那我也没什么擅长的啊。”黎依依绝望地揉揉太阳穴。

“这简单，你不会现学吗？”杨艺涵像一个操心的导师，“一些简单的小甜品啊，小手工啊，他肯定觉得这个女孩儿特有心。”

“是吗？”黎依依瞪着玻璃珠似的眼睛，像个毛茸茸的兔子一样支棱起两只耳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她和杨艺涵不顺路，杨艺涵在路边买了榴莲酥，分别时给黎依依一半让她带回去。

后天是夏子橦的生日，现在知道还不算太晚。

黎依依站在厨房里，一手搅拌碗里的蛋黄，她把淡奶油加进去继续搅拌，过筛之后正要倒入蛋挞皮里，调好烤箱，十五分钟之后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蛋挞糊的厉害，颜色深黑，周遭硬邦邦的，黎依依嘟嘟嘴一脸不开心地取了出来。

手机翻开微信，打开发送朋友圈的页面，黎依依然后给蛋挞拍照发了过去，配上文字：

我烤蛋挞失败了。

后面是一个大哭的表情。

黎依依收起手机，把它揣在兜里，看着一盘像是被炸弹轰炸过的蛋挞想着怎么处理掉，要不逼迫杨艺涵吃了也不错，扔了可惜。

正盯着蛋挞发呆，感觉手机震动一下，她拿出来，这么快就有朋友圈的留言了。

—你是不是温度调太高了？

留言人是谢奕鸣。

黎依依着实吓了一跳，她以为谢奕鸣不玩儿朋友圈的，他自己的主页就没什么内容。何况他这个“业务繁忙”的老板回复的这么快本来就让人隐隐吃惊。

—应该是多少？

—220℃，15分钟。你要是来店里给我打杂，我亲自教你。

黎依依看到回复噗嗤一声笑出来，实在想不到一开始见面这么冷淡的人居然也会开玩笑，她开玩笑说好啊，工资怎么算，谢奕鸣回复说我亲自教你烤蛋挞你还跟我要钱？

闹够了之后，黎依依在聊天啊页面上问他店里不忙吗，怎么回复的这么快，还以为他平时不玩儿微信看不到呢。谢奕鸣简洁地回复不忙。

—那我再烤一个试试，一会儿给你看看。

黎依依正要从冰箱里再拿一些鸡蛋，手机响起来，是谢奕鸣的微信通话，黎依依接起来之后开始打趣他，“你们店里生意真的好棒，前几天我去医院看见有大夫办公桌上都摆着你们店的纸袋。”

谢奕鸣在手机那头脸一黑，敏感地扑捉到“去医院”这个信息，“为什么去医院？你生病了？”

“有一点点发烧，打了针就没事了。”

“你怎么老是生病，”谢奕鸣的语气有点急了，“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吗？上次去游乐园之后发烧的吗？”

“不是，”黎依依见对方莫名地有些怒火，自己软了下去，“我之前同学聚会嘛，喝了点酒出去吹风，回来就感冒了。”

“你喝什么酒，”谢奕鸣的声音变得冷冰冰，“你不是没成年吗？校纪不是不允许吗？”

黎依依有点委屈，但她知道谢奕鸣也是为自己好，没什么恶意，故意以开玩笑来转移话题，“哎呦，就一次没事的，你怎么这么中规中矩啊。”

谢奕鸣听到“中规中矩”这个词，在那边愣了一下， “这样吧，你下午可以过来，我教教你怎么烤蛋挞。”

黎依依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挂了电话。

Mr raindrop的午后总有一股慵懒的馨香。

黎依依把书包抱在胸前轻轻走进去，下午两点，外面炽热的艳阳高悬中天，甜品店里面却是一片清凉，一个梳着羊角小辫子的女孩儿手里攥着一个草莓，趴在窗边小口地咬，对于五六岁的童年时光，这也许是最幸福的瞬间。

盘着头发的女服务生在一边的书架上收拾，换上新的杂志，谢奕鸣见了走过去帮忙，有的书重，他自觉接过来不让女孩儿拿，余光看见黎依依抱着书包站在门口，他轻笑一声走过去，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你还真过来了？”

“啊？”黎依依被说蒙了，难道自己不该来吗？不是他让自己来的吗？

“没什么，”谢奕鸣仗着身高优势，在黎依依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你过来我挺开心的。”

黎依依傻乎乎地点一下脑袋，跟着谢奕鸣进了后厨，谢奕鸣递给自己一个包住头发的小帽子，看着她带上谢奕鸣轻笑了一下，黎依依站在一边不解，她自己有那么好笑吗？

“你为什么突然想学着蛋挞了？”谢奕鸣在一边收拾材料。

“因为……”黎依依支支吾吾，“有同学过生日，送的生日礼物。”

谢奕鸣搅拌蛋黄的手一顿，但很快恢复正常，只是淡漠地点点头，不再说别的，一心讲解着做糕点的种种事项。

黎依依在一边给他端一些需要的材料，谢奕鸣看着她觉得好笑，看玩笑似的提议，“高三毕业之后你过来给我兼职吧，看着你还有模有样的。”

“那要看你给多少钱了。”黎依依嘴上开玩笑，眼睛还是认真地盯着谢奕鸣活动的手指。

谢奕鸣最后把汁液倒入纸杯放到烤箱里，跟黎依依说好调整的温度，黎依依在一边有模有样的记录下来。

“是上次那个小姑娘吗？”谢奕鸣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嗯？”

“过生日的那个同学，是上次和你来的那个小姑娘吗？”

谢奕鸣指的应该是杨艺涵，黎依依理了理思路。

“哦、不是她……”黎依依不知所措地挠挠脑袋。

谢奕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歪着脑袋看了黎依依一眼，黎依依故意躲避着自己的视线，尴尬地看着烤箱上面闪动的数字，蓦然红了耳根。

谢奕鸣转过脑袋，空气之间一时充满沉默。

伴随着叮铃的声响，烤箱里的蛋挞已经可以吃了，谢奕鸣拿出来递给黎依依一个，黎依依咬了一小口，险些烫着舌头，谢奕鸣递过来一张纸巾，让她慢点吃。

“依依。”谢奕鸣看着她突然笑一声。

“怎么啦？”黎依依抬着脑袋看他，嘴角挂着脆皮的碎末。

“你要不要闭上眼睛？”

黎依依脑袋没反应过来，眼睛却傻乎乎地闭上了。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唉？”

谢奕鸣用食指轻轻刮去了嘴边的蛋挞脆皮。

门外的服务生正好没眼色地推门进来，要问问谢奕鸣今天的蛋挞是做的什么口味，话还没说出口，在门外完全定格住。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黎依依仰着脑袋挡住谢奕鸣一半的脸，谢奕鸣低着头手指还停在她的侧脸上，吓得她赶紧退出去。

黎依依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红着脸回过头去，“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谢奕鸣轻声说。

等到夕阳顺着高楼建筑悄悄爬上窗口，整个甜品店被染成醉人的橙黄，黎依依和谢奕鸣挥手告别，谢奕鸣无奈地看她一眼，然后从厨房的挂钩上取下来一个帆布书包，“你书包不要了啊？”

“啊？哦！”黎依依后知后觉，跑去拿自己的书包，“忘了忘了。”

谢奕鸣看着她走出Mr raindrop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淡漠的笑容。

站在公交上，黎依依才觉得书包似乎更沉了，摘下来打开的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又要欠谢奕鸣的人情了。

因为书包里面被他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