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的地点选在一个小型的酒店里，黎依依抱着书包站走廊往一个包厢里探出个脑袋，从缝隙里看见杨艺涵正坐在餐桌旁低头看手机。似乎是感受到黎依依的目光，她抬起脑袋迈出去揪着黎依依的衣服带她走了进来。
“你看什么呢，还犹犹豫豫的，夏子橦又不在。”
“哎呀，你小点声啊！”黎依依捂住她的嘴。
两个人坐到靠窗的位置，外面霞光醉烂，建筑被染成一片金黄。
“你来过这儿吗？”黎依依问杨艺涵。
“去年和我爸妈过来吃过。”
“好吃吗？”
“好吃。”杨艺涵趴在窗口，“主要是环境好。”
黎依依拿起桌上的杯子，里面盛着冰镇的可乐，翻滚的泡沫提醒着自己这个还没过完的夏天，这个还没结束的高中。服务员穿着整齐一致的服装，红边白底，礼貌地放在桌上安静地离开，周围的椅子被班长等人细心地绑上气球，文艺委员挑头，让同学唱歌，听着陈小胖同学声情并茂的第三遍《一眼万年》，在座的同学纷纷露出一致痛苦的表情。
不知谁从一边找来一个能抽奖的转盘，说要玩儿真心话大冒险。
转到红色的部分是真心话，蓝色的部分是大冒险，黄色的部分代表你逃过一劫，什么也不用做。
正好饭菜大家都吃了一个九分饱，多数人没有反对，按座次顺序，依次上前去转那个转盘。
文艺委员第一个，指针在蓝色的地方停下来，孙晴的声音格外的明显，她知道她文艺委员有个别的学校的男朋友：“你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吧，开免提！”
这个建议一提出来，包厢里顿时一片起哄的声音，一个女孩儿说孙晴你就这么喜欢吃狗粮吗，还有人说快点快点，等不及啦，打电话！文艺委员拨号出去，每个人都安静下来，包厢里等待通话的手机声格外清晰，接通了，对面的男生问一句“怎么了宝贝？”，包厢里又满是尖叫声，文艺委员赶紧挂了电话，红晕蔓延到耳根，笑着把脑袋埋在手臂间。
桌上几瓶开口的啤酒，陈小胖非要给所有人都倒上，旁边一个姑娘问一句不要紧吧，还有人未成年呢，陈小胖不在乎地摇摇头，怕什么，反正都大差不差了，怎么酒都不敢喝？说着还要去检查每一个人的杯子。
下一个是杨艺涵，又转到了蓝色的大冒险，陈小胖清清喉咙，说你要不就从我们屋子里找一个同学说十遍我爱你吧。
杨艺涵当场表示强烈反对：“爱你个头，你是有多缺爱？”
黎依依在心里支持好闺蜜，想着杨艺涵说的对。
陈小胖摆出夸张的表情：“你一点娱乐的精神都没有，说了是玩游戏，再说不是还有好多女孩儿吗？”
最后，杨艺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着黎依依说了十遍我爱你，陈小胖点评不够深情，杨艺涵差点没一个啤酒瓶揍过去。
玩儿到正起兴，一声玻璃酒瓶落在地上的声音十分突兀，砰的一声，没碎，却砸得地板生疼。顺着声音看过去，顿时雅雀无声，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李薇薇把脑袋埋在手臂里，哭的肩膀一抖一抖，一边几个女孩儿小声安慰。
“你说……”李薇薇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一边安慰自己的女孩儿，“我哪里不如她好，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一边的女孩儿连忙安慰：“哪有，是他眼睛不好，你可别搭理他们了。”
“但是他以前说过他喜欢我的啊，为什么又不要我了呢？”
“不哭了啊，别想了。”
李薇薇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杨艺涵是明白了，大概就是和男朋友闹掰分手，之后男孩儿又找了一个，不喜欢她了。心里想着难道酒水的威力真的这么厉害，让人想起伤心事儿来哭成这样。
周围的同学过去安慰她，杨艺涵正要拉着黎依依一起过去，没想到黎依依躲开自己的手，头也没抬地说要去上厕所。杨艺涵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看着黎依依低着头跑出去，心里的不安越发明显。
从后门跟过去，她看见黎依依靠在卫生间门后面，失魂落魄的表情让杨艺涵的心脏猛地紧缩。
苍白的白炽灯下，是黎依依同样苍白的脸颊。
“依依？”
杨艺涵站在门口，试探着又问了一遍。
“依依，你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黎依依不说话，眼泪顺着脸颊吧嗒流下来，手里攥着一个喝到一半的啤酒瓶，杨艺涵有点惊讶，黎依依一向不做出格的事情，就算刚才陈小胖起哄要喝啤酒，她也只是给自己到了茶水装装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你门之间出什么事了吗？”杨艺涵忍不住，从她旁边坐下来。
不用问，黎依依心里清楚，“你们”指的就是她和夏子橦。
“夏子橦的手受伤了。”黎依依的语气含含糊糊，“因为他帮我挡着砸下来的玻璃，然后，我前几天去看他……”
杨艺涵不做声，虽然平时她话多，但一向是个很好的听众。
“我去看他的时候，有一个，呃……”黎依依讲话时吐出一点酒气，讲到一半，少有地沉默了，她想说张晨格的名字，可她说不出来，无论怎么也不想把那个女孩儿的名字说出来。
她不反感她，这对张晨格不公平，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是她害怕她，她害怕她抢不过张晨格。
她是因为李薇薇的事情想到夏子橦了，杨艺涵反应过来，好看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杨艺涵的视线越过黎依依的头顶，看向远处灰白色的楼房，她好看的长发今天散了下来披在肩上，语气是少有的认真，“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喜不喜欢他。”
黎依依仰起头，用掌心揉了揉眼眶，“我不知道。”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黎依依失魂落魄，杨艺涵说的没错，她心里清楚，清楚她自己到底在难受什么。
无论夏子橦身边有什么，他经历过什么，她都不害怕，她怕的，是自己和张晨格相差的十几年。无论她多么喜欢他，也敌不过张晨格在他生命里的十几年。
一股难耐的心情翻涌上来，黎依依举起手里的瓶子对着嘴唇灌了下去，一口下去差点呛着，猛地咳嗽几声，杨艺涵只能在一边心疼地拍拍她的肩膀。
黎依依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红着眼睛开始翻找电话簿，杨艺涵愣怔地问你干嘛，黎依依不说话，一阵忙音过后，夏子橦的声音从电话那边清晰的传过来。
“依依？”
杨艺涵吓一跳，在心里说一句脏话，真是喝了酒胆子都会变大，黎依依难不成这是要表白？
“夏子橦……”软软的声线带着一分哭腔，黎依依耸耸鼻子，什么也没说出来，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怎么了？你在哪？”夏子橦听出不对劲，皱紧了眉头。
黎依依说了餐馆的名字，夏子橦那边的电话却猛地一下被挂断了。
“他把电话挂了。”
黎依依又灌自己一口酒水，舌尖的辛辣味儿一直灼烧到喉咙，刺激得她胃里难受地翻涌，杨艺涵皱着眉头用手指轻轻地揉她的头发。
“怎么办？”黎依依可怜兮兮地抬着脑袋看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怎么办，艺涵？”
杨艺涵在黎依依旁边坐下，走廊里冷冷清清，头顶的白炽灯忽闪几下，包厢里似乎又热闹了起来，安慰的声音变成了同学们放肆发泄一般的叫喊，黎依依坐在一边靠在杨艺涵身上，两眼放空一般地给自己灌酒。
杨艺涵不阻挠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
爱情是伤害吗？杨艺涵不理解。她没见过真正的爱情，她喜欢观察别人，却很少喜欢别人。有时候甚至会羡慕黎依依和李薇薇这样的女孩儿，她们至少有一个心动的对象，有一个值得自己喜欢的人。
黎依依倚在她身上，双颊绯红，攥着酒瓶的手指无力的垂下来，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都是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杨艺涵用手搬过她的脑袋，她喝多了也不闹腾了，只是嘴里嘟囔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看起来到是傻傻乎乎。
杨艺涵扶她起来，去包厢里拿了书包，跟班长孙晴说黎依依身体不好，自己带她先走了，孙晴点头，让她们路上小心点。
她扶着黎依依下楼，黎依依不会喝酒这件事她不是第一次知道，上次自己过生日，黎依依像是要偷糖果吃的小孩儿，小心地问自己能不能喝点，结果一杯之后，顶着一张红脸在自家床上睡了一下午。
“黎依依？”
门口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小跑着进来，急匆匆的步子差点撞到了一遍走出去的服务生，在周围稍微张望一下，看见杨艺涵怀里醉醺醺的女孩儿，脱口喊了出来。
“你是……”杨艺涵困惑地抬头，男孩儿的长相有些熟悉，穿着浅色的衬衫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浅蓝色的球鞋。
“我叫夏子橦。”高中生这才从黎依依身上分出心来，看着杨艺涵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