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刘在电瓶厂做保安。媳妇小花带着女儿小草，在活禽市场给二哥二嫂打打下手。

为了照顾三刘，刘二特意请了汽修厂保卫科刘科长吃了一顿饭，让三刘上长白班。这样，三刘可以早出晚归，既能照顾孩子，又不用熬夜伤神。刘二对三刘千叮咛万嘱咐，在值班时少说话——言多必失，不到下班时间不要离开值班室，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调班！

三刘对二哥的话言听计从，上班时间宁可早到几分钟也不愿迟到，下班时间差一分钟也不愿走。值班的时候，瞪大双眼，坐在椅子上半天不动一下，就像一尊雕塑。实在坐累了，站起身，活动活动腰身，转一转脖子。水都不敢喝，怕上厕所麻烦。

三刘的脑子虽然不够灵活，但那副专注的神情的确能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电瓶厂里铅块是制作铅板的材料，那时的铅块已经上百元一斤，因此总有一些人打起歪主意。

在三刘上班近一个月的时候，终于撞到一件让他头痛的事。那天下午，交班时间到了，但是接班的老许还没到。正在三刘起身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一个人影向大门口走来。那人有三十来岁，走路像是受了伤，两脚显得很沉。快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三刘居然下意识的停了一下，似乎脚板被什么扎了一下。

三刘有点纳闷：现在才下午4点几分，离白班下班还有近半个小时，怎么这时候出厂呢？三刘从门卫处走出来想问一下，那个年轻人脸色刷的一下变了。三刘也不知是哪儿不对劲，那个人的鞋子慢慢渗出血来······

“哎呀，你的脚怎么流血啦？是不是被什么扎破了？快把鞋子脱下来看看！”三刘火急火燎的喊道。

可是那人却如同傻了一般，动也不动，脸色苍白，似乎有些发抖。正在三刘为难的时候，“噗”的一声从那个人的裤腿里掉出一个沉甸甸的疙瘩—铅块！

“怎么回事？这铅块怎么会从你身上掉下来？”正在这时，街晚班的老许也进了大门。

“王小栓，怎么又是你？上次带铅被罚了五百块，差点被厂里开除。你居然不学乖，难道非要把自己送进牢里！”老许声色俱厉，那个偷铅的王小栓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他的脚破了，先把他抬进值班室吧，老许！”三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搞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带着同情的口吻央求老许。

“好吧，先进值班室再说。”老许带着愤怒的语气答应道。

到了值班室，刘三让王小栓坐下，想查看一下他的脚伤，可是王小栓执意不肯脱鞋，脸上尽是苦苦哀求的神色。

“有问题，等会解决。看你的脚还在流血，你的鞋子里血已经淌满了。不包扎，会死人的！”三刘真的急了，他比王小栓还要着急！

“真的死了，就好过了！不止一次的丢人现眼，还真不如死了算了！”王小栓几乎是声泪俱下！

“王小栓，家里再困难也不能走歪门邪道！人穷志不能短！刘淮柱，把他鞋子扒下来！”老许怒吼道！老许抱着王小栓的腰，把他死死的按在椅子上。三刘左臂压着王小栓的双腿，右手准备扒鞋！

“不用了，我自己来！”王小栓几近于发疯似的喊道。王小栓两脚一撮，两只鞋掉在地上：左脚血红一片，鞋壳里各藏着两枚铅块，他的脚是被铅块的毛边刺破的。

老许和三刘对望了一眼，感觉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按照厂里的规定，偷铅一次直接开除，如果超过500克以上就要移送公安机关追究刑事责任。上次王小栓在吃午饭的时候，用饭盒带了一小块铅，结果被罚了500元。要不是他家的特殊情况，上次就该开除。

“你到底带了多少铅，你老实交待！弄不好要坐牢的，王小栓！如果真的进去了，谁给你老婆治病？你那两个孩子谁来管？”老许似乎怒到极点，反而压低声音。三刘也不知说什么好，皱着眉，用纸巾给他擦拭脚上的血渍，沾了些碘伏，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把伤口扎好。王小栓的脚不再流血，可是心里却开始流血，如果真的像老许说的那样，他王小栓还活什么人！

“老许，刘哥，求求你们！我也是被逼无奈，老婆得了尿毒症，把家里的积蓄全发光了，每月的透析费就得一两千元。亲戚朋友能借的全借交了，我有一线希望也不做这丢人犯法的缺德事。没捉到狐狸反惹一身骚！我也想过去卖血，可是我的血液里含铅太高，人家不要啊！······”王小栓双手捂脸，泣不成声。

“王小栓，你说实话，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铅？如果你还相信咱哥两，你就不要隐瞒。不然，我们两就是想救你也没办法啊——”老许压低了声音。三刘急的直搓手，不知道王小栓摊上这样的事，再无局也不能偷啊！

“一共——”王小栓正准备说，却被老许打断了。你到里边的休息室，老许示意王小栓，又吩咐三刘在值班室的门口，防止有人进出。

到了值班室里边的休息间，王小栓解开裤带，裤带的里面一层用布缝了几个小插口，他从里面掏出十来块玻璃弹珠大小的铅疙瘩，加上鞋子里的足足有七八两重。解下所有的铅块，王小栓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门卫老许。

“你明天就不要来上班了，重新找一样挣钱的活路。这些东西我和大刘一起交到仓库。明天给你车间班长打电话，编个理由就说不干了。尽量把这个月的工资结算了。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大刘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切记，走正道······”老许还想交待点什么，这时传来三刘的声音：“何部长下班了！噢，这血迹是一个工友脚划破了······不要紧，已经处理过了。回头叫他去医务室拿些消炎药就行了。不用何部长费心了，马上就好了。啊哈，谢谢何部长关心！”

三刘进厂近一个月，也没说过这么多话。老许和王小栓急忙从休息间走到外间，见三刘正心不在焉的望着他两，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见三刘的大脑门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