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星辉与剑海碰撞的余波，哪怕相隔数十里也能清晰看到，自然被车队中的很多人收入了眼底，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出声谈论，就连说话的都很少。

碍于皇室，那些平日交恶的宗族势力不会在此时大打出手，但也应该互相嘲讽几句才对，可惜依旧没有。

如此庞大的队伍，一路行来，居然安静得有些诡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四院大比上那句被邪皇无视的话，让很多人都意识到了问题。

车队进入镇子后，行过了几条长街，然后来到了山脚那块镌刻着“青云阶”字样的石碑前。

天空中的双方还再对峙，但众人只当做没看见。

他们只是来观礼的，不愿意参合其中，无论是皇室与将夜陵，还是那位敢于闯陵的少年，都没有人愿意得罪。

负责前来迎接的是将夜陵的一位老管事，年纪稍大，穿一身暗红长褂，举止动作颇为沉稳老练，能接手这样一件重要的差务也不无道理。

周老管事双手插袖举到额前，微微躬身，说道：“老朽奉陵主之命，特在此等候。”

后方的将夜陵弟子站成了两列，双手扶剑，也随之躬下了身去，一身身干净的白衣配合着整齐的动作，着实将将夜陵剑道大家的气度显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人会再去关注天空中的情况。

车队最前方的骑兵朝两边散去，露出了那尊恢弘的皇辇。

邪皇没有露面，出来的是那位张姓尚书，只见他整了整身上的官袍，走到周管事身前笑着还了礼，然后说了几句话。

周管事点了点头，随即轻轻挥了挥手。

后方的将夜陵弟子们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随后他们手中长剑齐齐出鞘，冲入天空之中盘旋飞舞，剑鸣声起。

此景一现，顿时引起了一阵惊叹，将夜陵的“剑礼”已不知多少年没出世了，能以此礼相待，足以看出其对于这次婚礼的诚意和重视。

许久，剑鸣声熄，车队开始缓缓入陵。

除了皇辇和公主的辇驾以外，其余的马车是不能入山的，所以后方的那些宗派代表，包括三位皇子在内，都只能选择步行上山。

当然，将夜陵乃剑道清修之地，不易喧闹，所以这次来的所有人，也不是都有资格前去观礼。

各宗派与四大院中，只有那些极具天赋的晚辈和实力不俗的学员，才能随同一起入陵。

至于剩下的人，虽不具资格，但将夜陵也不会怠慢，小镇之中早已摆好了十八条街的长席宴，以为款待。

就这样，皇辇碾压着山道，随众人一起，在张尚书、周管事和数百名将夜陵弟子的带领下，向着山顶行去。

铺满山林的断剑已经被清理过了，不会形成阻碍，但还是有眼尖的人在路边的积雪中，发现了几片残断的剑身。

没有人提出疑惑，发现的人就和之前一样装作没看见，将头转向一边。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终究还是有声音传了出来。

在一流宗派中，当属两月山与凤栖谷最有话语权，凤栖谷都是女子，向来沉默寡语，所以第一个说话的自然是两月山。

只听一名青年说道：“呦！没想到，事到如今，居然还有人敢来闯陵，我真不知是该佩服他的勇气，还是该嘲笑他的愚蠢。”

毫无疑问，这是一句刻意哗众取宠的话。

青年的语气很轻佻，带着三分嘲弄，让人听着就不舒服。估计在他看来，此时闯陵，即便你过了万剑阵，到了山顶，获得了取剑的资格，能不能活着离开还是两说。

半晌，无人接话，青年的面色一阵涨红，扯了扯身边同伴的衣角。

被扯的那人面色极为难看，但还是开口道：“两位剑道大家定下的规矩也着实该改改了，真的太不是时候了。”

“据说闯陵是需要过万剑阵的，可是……剑呢？”

旁边的轩辕阁阁主出人意料的插了一句，虽然轩辕阁只是末流宗门，但以他阁主的身份，为何会自降尊贵去同两位晚辈搭话？

一时间，很多目光都投了过来，但更多人注意到的则是他的话。

对啊，剑呢？

于是，所有人都发现了地上那些几乎与雪融为一体的残断剑片。

一句话，让得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还有几个年幼的晚辈试图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长辈严厉的目光止住了。

再也无人开口。

连将夜陵的万剑阵都被破了，这个少年的实力究竟恐怖到什么地步？表面沉默，众人的心中却同时泛起了惊涛骇浪。

除了各宗族势力，四大院也来了不少熟人，比如曾带领邪龙参加过大比的红衣老者、剑痴枭玄剑以及曾施展天意四相剑的四位青年。

代表地渊和紫冥的南天、叶轻翔也来了，除此之外，还有杨破晓、黄小云、齐飞雪、穆尘杨等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比上的失利，雪魁院只来了一人，即是那位血剑剑主言故之。

与前者不同的是，四院中没有一人说话，这些平日心高气傲的青年才俊，此时却都显得安静。

连那些宗派的人都能意识到问题，这些和羽焱真正接触过的人又怎会意识不到？四院大比结束后，羽焱的反应真的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不真实，就像暴风雨来临前一般。

再去看高空上那个全身是血的身影，他们不会像两月山青年那样去嘲讽，却也来不及震惊，因为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只怕还在后面。

叶轻翔和南天抬头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后表情显得有些沉凝，但没有开口的意思。

值得一提的是，这二人此次都罕见的带着剑，特别是前者，他那把一个金豆买来的劣质铁剑，已不知多少年没拿出过了，锈得一塌糊涂。

数百将夜陵弟子包括周管事在内，也没人说话。

众人一路走得安静，只有鞋底与车轮摩擦山道的声音。

两尊辇的窗户都紧闭着，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人影子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山顶之上主殿之前，血冶封尘注视着空中的战况，藏在袖中的手抖得厉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辇行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这是邪皇的意思，一干人等自然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气氛骤然变得诡异，不知道是因为天空中传来的声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说话的是凌岿：“虽然剑阵已破，但我手中还有四剑，你若是能接下，便可过去。”

一句话，证实了众人心中的猜测。

羽焱看着那四柄依旧明亮的小剑，说道：“长老此话可曾当真？”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凌岿的手中还有一把二尺短剑，也就是最初让他感受到威胁的剑。

“既然说不出，自然便不会出，你可放心。”

羽焱没有再回答，而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很简单且熟悉的一连串动作——抬脚、开肩、横剑。

御剑的起手式。

凌岿也不再犹豫，袖袍一挥，最后的四柄小剑迎风飞了出去。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小剑化作了四道流光，在空中旋转交织，最终融为一体。

一柄横跨百米的巨剑虚影，出现在了半空之中，哪怕隔着极远且有阵基庇护，陵道上的人也能感觉到那如山岳般的重压。

虚影逐渐凝实，最终成剑。

巨大的剑锋直指羽焱，瞬间锁死了他周遭的所有空间。

面对着这柄仿佛能斩开天穹的剑，羽焱只是那样的站着，横剑于身前，握住天涯忘归的手稳定异常。

“他要硬挡？”陵道上有人没忍住的惊叫了出来。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到了羽焱的身上，其中有的憎恨、有的担忧、有的饶有兴致、有的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

一身华贵剑服的血冶封尘双眼已经有些红了，他死死的盯着空中的那个身影，仿佛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直至有一个正在忙碌的弟子叫住了他。

是的，哪怕天空战况万端，婚礼的准备仍旧没落下。

紫冥一袭人中，夏雪初紧紧的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那人温和一笑，安慰道：“既然他选择了这样应对，就不会有事，你放心吧，如果还是放不下，等这次结束后，我去和他说。”

她咬着唇，摇了摇头。

皇辇的车帘被清风拂动，却依旧没人能看到邪皇此时的表情。

某处，夜晨曦双眸如潭，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只是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提起剑向前走去。

蓝若凝惊讶的说道：“你不准备去帮他？”

没有回答，夜晨曦步调不变。

她只得是看向洛初。

后者吐了吐舌头，说道：“帮着自己喜欢的人去争夺别的女人，要是换做你，你能开心吗？”

蓝若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公主的辇驾内，那双如紫水晶般的眸子闪烁着明灭的波光，为什么你就这么执着与此呢？我明明已经刺了你一剑。

就这样不好吗？你和她……

天空中，凌归最后顿了一瞬，下一刻，巨剑如跨越空间般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