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羽焱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梦见了天机子，梦见了宁寒璇，还梦见了很多很多和自己有过瓜葛，却相隔一方的人。

在梦中，他看不清他们的容颜，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只能听见，他们都在和自己说着同样的一句话：“真命之主，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然后，他就醒了。

奇怪的是，当他醒来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沙漏。这个梦很安逸，他睡得很舒适，连对时间的恐惧，也忘记了。

随着身体渐渐恢复感知，羽焱先是内视了一番。

体内经脉很平稳，条条相连贯通，宽厚坚韧，没有任何地方破损，相比先前，竟然是有所提升。

他的目光渐渐推移，来到了丹田处。

原本水乳*交融的双属性元力不见了，丹田内，一颗散发着高贵气息的晶体，静静的躺在那儿。

晶体表面成金暗双色，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圣邪之力在其中平和的相处着，强大的感觉随之而来。

这是？突破了？自己突破到四段了？

这怎么可能？当时不是元力失控，元启即将破碎吗？羽焱不解。

看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羽焱想着，随即结束了内视，缓缓睁开双目。

入眼是一片幽暗的黑濯石石板，他四处望了望，发现自己身处念儿房间内的石床上。棉被因为少女睡过，带着淡淡的清香，闻起来很是舒服。

念儿此时趴在床边，应该是由于太累，她已经睡了过去，呼吸声平缓而均匀。

想必她这段时间中，应该是一直在守着自己。

羽焱有些感动，微笑的摸了摸少女的头，这个亲生姐姐，对自己着实是极为照顾。

念儿睡梦中的眉头皱了皱，大眼睛慢慢睁开，因为太累的缘故，弯月般的眸子变得通红，让人看着心疼。

“弟弟，你醒了。”她站起身来，揉了揉朦胧的睡眼。

“嗯，我睡了多久？”在这天墓世界中，羽焱最关心的，自然还是时间。

“你在突破中昏厥了过去，已经睡了一天。”少女回答到。不知为何，羽焱觉得念儿今天有点异样，似乎是，不像平时那样有生气。

又耽误了一日的时间，距离约定的三年已经越来越短了，不能再耽搁了。

心中想着，羽焱准备起身，上祭坛去破境。就连自己后来是如何成功突破的，也忘了询问。

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便是自己全身上下都**着，一丝不挂。

“念……念儿。”他的声音有些结巴了，吐字不清。

“干嘛？”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的望着他。

“那个，你能……能转过去一下吗？”少年说着，满脸异样和不自在。

衣服应该是在突破时弄没的，那自己是怎么进这个房间的呢？想到这些，他忽然懂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十有**是被看到了。

看着羽焱尴尬的表情，念儿霎时明白过来，噗嗤一笑，转过身去。

“是我送你进来的。”在转过身的同时，她还不忘加上一句。

羽焱的身体瞬间僵住，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念儿的背影，无法开口。果然，自己还是猜对了。

从冥戒中拿出一套衣服，羽焱飞快的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因为这一耽搁，他想起了先前忘记问的事。

“念儿，我记得当时自己的元启出现了变故，即将破碎，后来我是怎样突破的？”一边穿着衣服，少年一边问出了这个问题。

闻言，念儿的身体一颤，背对着羽焱，半天没发出声音。房间中的气氛，因为这个问题，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了？”察觉到少女的变化，羽焱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双眸望向她的背影。

可是，依旧没人回答，念儿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都呆住了。

他的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自己这突破的代价，似乎很沉重。

羽焱走上前去，双手握住念儿的肩头，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

对上少女如同弯月的眸子，他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里面的雾气。

“念儿你说话啊！”他有些着急了，越来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为了帮助你突破，大长老他……大长老……”念儿的声音断断续续，其中蕴含着浓郁的伤感，刺得羽焱心中一痛。

他松开握住少女双肩的手，嘴唇颤抖着，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随即无力的坐倒在石床上，懊恼的揪住自己的头发，一声不吭。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羽焱整个人的活力，似乎都被抽干了。不用再听下去了，从少女的悲腔和眼神中，就不难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长老他燃尽了自己的元神，灰飞烟灭！”念儿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

最后四个字如同尖锥一般，深深扎进羽焱的心中，痛得他几欲窒息。

少年倒了下去，颓然的躺在床上，双目黯淡无神，见不到一丝生机。此时此刻，他的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死气。

他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无助绝望过，即使是在十二载的羽家岁月，他也仍旧活得很坚强。可是现在，他真的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老者不仅仅是自己的长辈，更是自己的亲人、师傅。

从最初的紫冥院，一直到现在的天墓，都是老者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有了它，羽焱就有了前进的方向，他就像是夜晚里的明灯，一直指引着自己前行。

只要有老者在，无论遇到多大的凶险，他都可以浑然不惧，因为他在心里知道，师傅是不会让自己死的。

从最初相见的互相调侃，到最后的情似亲人，这中间经过了多少风霜？多少生死?

现在，这些都不存在了，老者就这样走了，羽焱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来得及说，连说好的崛起轩辕，他都没能看到。

师傅！师傅！

羽焱在心中不停的呼唤着，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是多么希望，那道带着慈祥笑意的白衣身影，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是多么希望，还能听到老者为老不尊的大笑声。

然而，平日那道百呼百应的身影，今日终究还是没能出现。

老者一路之上，带给了自己太多的东西，如今他就这样无息离去，此时的羽焱，连拿起天涯忘归的勇气都没有了。

泪水再也无法忍住，如同无止尽般从少年的眼眶不断涌出，沾湿了一大块棉被。

即使在须弥幻境中，面对酷刑也一声不吭的他，此时哭得像个孩子。

……

“哎呦，小家伙感知不错啊，老夫隐藏得这么深，都被你发现了？”

“这也太嚣张了吧！竟敢在我们轩辕面前比血脉之力，这次给你百分之三，有点痛苦，你坚持住，然后给我好好的教训她一顿。”

“你要记住，当今大陆，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当你的师傅。即便是我，也不例外。”

“徒儿你跑什么，以我们轩辕之力，还怕几个兽王？”

“你小子，看不出来，还挺痴情的啊？”

“别前辈前辈的叫了，你若不拿出些实力，就算你叫这老家伙爹，也没用。”

……

这一句句真切的话语，一幕幕真实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念儿走到羽焱身边，心疼的搂住他，让少年躺在自己的怀中。

羽焱疯狂的用泪水，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悲伤，那不断滚落的泪珠，打湿了念儿身前的一大片红纱。

或许，这样会好受一点吧。她想着，轻轻的拍着羽焱，试图抚平他的哀伤。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流干了，他的双眼血红一片，看起来极为狰狞可怖。

“你走开。”羽焱伸出手，一把将念儿推开，血色的双瞳，充满了冷意。

他力用的有些大，少女摔倒在了地上，神情受伤的看着他。

羽焱不理，默然转过身去，留给少女一个背影。

念儿缓缓站起身来，弯月般的眼中满是创伤，她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她真的很受伤，羽焱的眼神像是冰一样，刺入她的心中。

她没有看到的是，少年刚才那颤抖着的手。

瞟了一眼念儿走出去的身影，羽焱骂了自己一声混蛋。

既然承受不住重要的人的离去，那就索性把心冰封起来好了，再也，不需要重要的人。他想着，一把扯掉天涯忘归上的护身符，扔向角落。

接下来的时间，他过的很昏沉，如同死尸般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在没有沙漏的情况下，他不清楚时间的流失，不过现在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老者都走了，自己崛起轩辕还有什么用？拯救大陆又有什么用？反正他都看不到了。

一向珍惜时间的羽焱，这次却闲的有些无聊。

他上一次颓废是因为老者的出现，这一次便是因为老者的离开，这个世界，还真是奇特呢。不同的是，上一次有天机子拯救自己，这一次呢？谁来拯救自己？

没人吧？没人能拯救了吧？

念儿出去后，又进来了，坐在角落，缩成一团，头埋得很低。

羽焱只是冰冷的瞟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不去过问。

他心中的悲伤，渐渐转化成了一种阴暗的东西，左右着他的情绪和思维。少年清澈的眼眸，开始出现一点点的杂质，不染尘的心境，多了些尘垢。

这些杂质和尘垢此时还很少，但会随着时间不断增多，最后让他陷入无法逃离的深渊。

真命之主的心境，祛尘容易，惹尘，也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