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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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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雪梅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拒绝见任何人。朱斌来过;胡学峰来过;郭连成来过,她都没开门。中午,胡若雯和彭萍萍送饭,她也不开门,隔着门说不饿。

下午,许颜芹敲门,她开了。

许颜芹见桌面上一堆湿透的餐巾纸,难过地说:“张总,是不是觉得我们做得过分了啊?总之,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死心塌地跟着。”

“没有,怎么?你觉得我舍不得董事长的职位。”

“那你为何要这样?事态再清楚不过,让安夫人当董事长已是人心所向,不存在任何障碍,就算周如生不给财务章,我们先把法人代表的资质证领来,刻一枚就是了。”

张雪梅心里说,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忍心把安夫人推上去啊!假如她有个万一,我死一百次也难辞其咎,想着,泪水泫然落下。

“张总啊,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我已经懂得了人生的要义,知道该如何活着,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吗?我在清源生化的人生是你给的,请相信我!”

“是啊,的确是一场生死劫难!” 张雪梅哽咽地。

“张总,我知道你说的意思,我——现在不是怀疑,而是认定董事长不是死于车祸,而是遭人谋害。”

“噢,有什么新发现吗?”

许颜芹把头低下:“从南昌回来的路上,遭到秦西同一伙人搜身,才联系到董事长意外身亡。”

“许部长,人命关天,这些不足为证。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一定要从那个古老板那里多费心思,务必搞清楚那笔欠款的内幕。若是抓住把柄,周如生在清源生化只剩下一个股东的名分了。”

许颜芹面带难色:“正想说这事呢,我打算带他去井冈山旅游,假如他不去,说明他是周如生花钱雇来的,因为闲聊中,他多次问起去井冈山怎么走。若是去,周如生不阻拦,此事还需慎重,万一冤枉了他,我们就对不起安夫人,更愧对董事长在天之灵。”

“去旅游——好!试探一下周如生的反应。”

说着,胡若雯进来,看着桌面,惊愕地:“你们说什么呢?”

许颜芹欲走的姿势:“若雯,你来的正好,陪张总说会话吧,不知道为何这么伤心。”

张雪梅眼睛红肿,笑着:“若雯,我们出去散散心,呆了这么久,闷死了。”

“好的。”

两人出了办公室门,楼道里遇到许多人,张雪梅毫不避讳,微笑着与他们打招呼。

来到车前,张雪梅把钥匙递给胡若雯,自己坐在后排。车子出厂门,胡若雯问,去哪?

“去——董事长遇难的地方。若雯,慢点开,我休息一下,真累啊!”

张雪梅闭上眼睛,放松心情,不一会睡着了。

来到安南山罹难的地方,夜幕降临,胡若雯打开车跳灯,两人下车。张雪梅挽着胡若雯的胳膊,语气平缓,淡然自若:“董事长,我和若雯来看你。”

两人默然地站一会,张雪梅问:“若雯,怎么不说话。”

“心里难受,惶惑不安。”

“喔,难道你怕董事长显灵。”

“不是,担心张总有话要说。”

“那,你说,担心我说什么?”

胡若雯失声哭泣:“我什么都担心,担心你接替董事长,更担心你不接替。”

“知我者,若雯也!别哭,听我说,本来我想借着就职大会,把周如生搞臭,然后召开董事会把安夫人推上董事长的位置。听了周如生的话,才意识到这么做有多危险。若雯,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董事长要免除周如生的职务,是我从中阻拦才放过了他。第二天,董事长就遇难了。假如不是我劝阻,周如生被免职,董事长不可能与他一道去南昌,以后的行踪也不可能被周如生知道。我今天把你带到这里,就是想把一切真相告诉你……”

接着,张雪梅把周如生过去一切不轨行为,毫不保留地告诉胡若雯。

“张总,对不起!我知道是他谋害了董事长,甚至也怀疑过你。有一次,董事长问我,外面传闻,说两位总经理想联手把我挤走,你相信吗?我说,半信半疑。董事长问,疑在何处?我说,疑在两人都离婚;疑在两人表面不和,到了关键的时候鼎力维护。董事长说,周如生的心思我早知道,雪梅的心思尚且不知。我说,那你为何要听她的。他说,因为不知所以才想赌一下,就算她有什么心思,我也要把她拉回来。人才难得呀!我从心里舍不得她。”

张雪梅哭了:“董事长,这么说对我太不公平了!我的苦心你应该知道的。”哭了一会,说,“唉,我怎么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了。若是从一开始就把周如生的阴谋告诉你,怎么可能让你英年早逝。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有什么资格对你说公平。”

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路边卷过一阵疾风,吹得两人身子打晃。胡若雯挽紧张雪梅胳膊:“张总,我们回去吧,不然,会让安夫人担心的。”

“哎,若雯,开过会,我一直没见安夫人,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她始终心事忡忡地看书。”

张雪梅挥动一下胳膊,说,“好啦,不说这些了。带你到这里,正事还没说呢。若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难受吗?”

“知道一点,说不清。”

“若雯,你怀疑周如生是凶手,告诉安夫人了没?”

“没有,心里一直纠结,要不要告诉她。”

“不能,绝对不能。在开会之前,我下定了决心要把安夫人推上去,周如生的表现让我不寒而栗。假如这个时候把安夫人推上去,周如生会狗急跳墙,对安夫人下手。他目前是一个孤注一掷的恶魔,什么事都做得出,万一安夫人再出事,我就是死一百次也赎不回弥天大罪!所以,这个董事长的职位还是由我来担任。”

“张总,你不担心他纠缠你,实现他董事长丈夫的美梦。”

“就他!做梦吧。他不纠缠我,我反而要逼他跳墙。你明天就去工商局变更法人代表证,我先砍他一刀;免去他总经理的职位。接着,争取与吴敬仁复婚,看他如何反应。”

“这样做太危险了,万一他对你下手呢?”

“巴不求得呢,用我的死为安先生报仇雪恨,我——义无反顾!”

胡若雯拥抱着张雪梅:“不!绝不能啊!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没有人想死,我的女儿还小,我的事业刚刚开头,我的父母需要我赡养,我怎么会愿意死。可是,安先生呢,对他的死,我不负责谁负责!还有一种可能,周如生迷途知返,就此收手,那样,我会把董事长的职位让给安夫人,再设法寻找周如生罪证。只要我不死,他就甭想逍遥法外。若雯,记住我的话,万一我不在了,周如生仍然逍遥法外,你要接过董事长的职位,绝不能把安夫人推到风口浪尖!”

胡若雯泣不成声:“可否让我先上!”

“不可以!安先生的死,我是有罪的,怎么可以让你先上?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安夫人。”

两人正说着,一辆从赣都方向驶来的轿车缓缓停下,灯光一灭,亮起双跳灯。

胡若雯紧张地:“是他!怎么办?与他拼了!”

“不!你不要说话,听我的,量他不敢在同一个地方故伎重演。”

车门一开下来一个身影,传来周如生的声音:“为何这么巧?我想来看安先生,你们怎么也来了。”

“若雯,怎么样?我说周总会来,你还不信。” 张雪梅说。

胡若雯躲着双脚:“哎呀,真是的很冷,我都快冻死了。”

张雪梅明白胡若雯的意思,她想进车内,启动车打开空调,形成一个人在车里,一个在车外的态势,周如生即便有心也不能同时加害两人。于是说:“行,你上车暖和一会吧,我正好与周总说话。”

胡若雯上车,启动发动机,打开空调。张雪梅忽然想起被秦西同前后夹击的场面,对周如生说:“呃呦,发动机噗噗的真烦人。周总,我们离开一点。”说着,径直向前走去。走着,还是不放心,担心周如生只是打前站,大批人还在后面。于是,止步对紧随其后的周如生说,“刚才安夫人来了电话,催着我们回去,要不让若雯先回去,免得让安夫人担心。”说着,不等周如生回应,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到了车前,胡若雯打开车门说,“张总放心,他若居心叵测,我就撞死他!”

“若雯,听我的!马上离开,你离开我才会有绝对的安全。记住,不能原路返回,防止路上被拦下,前方三公里处有通往瑞金的岔路,你拐过去等我的电话。若是没事,我与周如生同车返回,你安全,我才能安全!”说着,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胡若雯的声音:“周总,我把张总交给你先回了,天太黑,不要在这里呆的太久。”

周如生回一句:“若雯,路上小心,到了来个电话。”

突然,一阵诀别的酸楚涌上心头,张雪梅挥动手臂。

山路不宽,胡若雯用了几个倒车才调转车头,发出一声短促的鸣笛声,缓缓驶离。

周如生靠近了,伸手摸着张雪梅手。

“滚开!当心我把你推下去。”

“雪梅,我的一切都由你决定,你推吧。”周如生回退,退在了悬崖边面对张雪梅,孤注一掷的口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成功,只有死!能死在你的手上也是一种满足。”

张雪梅脑子一热,直扑上前,以为周如生会躲闪,顺势把她推下去,心里呐喊,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周如生闪了一下,眼见张雪梅扑向悬崖,周如生一下把她抱着,惶恐地喊着:“不能啊!雪梅——”

两人倒在路边,周如生死死抱着张雪梅后腰,扭打中,一辆客车从坡上冲了过来,雪亮的光束里,周如生松开手。张雪梅从地上跃起的瞬间,手按住地上车钥匙,悄然握着,冲向周如生的车,打开车门钻进去。

大客车停下,惊呼声不断。张雪梅极快地调转车头,不顾周如生前后阻拦,加快速度,在黑夜里飞速奔驰。三公里的路程转眼抵达,她犹豫,想着要不要去瑞金与胡若雯会合,但车速在她犹豫中滑过路口,她觉得还是与若雯分开了好,我去瑞金,周如生一定会猜到若雯对他有了戒心,那样,对若雯极为不利。

她的手机响了,知道是周如生,没有理会,全神贯注驾车飞驰。一路上的顺畅让她感觉到周如生并没有歹意,反倒是自己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的思绪渐渐平静,放慢了车速与胡若雯通话。

手机再次响起,是胡若雯的。

“张总,刚才周如生来电话,说你把他的车开走了,让我回来接他。”

张雪梅平静的语气:“还说什么了?”

“没说,就是说你把他扔下了,没法回去。”

张雪梅略微想了一下,说,“他这是在试探,我对你说了什么对他不利的话。你若不去就证实了他的猜测,绝不能让他怀疑你,回去接他。”

“嗯,我知道了。”

行走了几公里,对面出现一辆轿车的灯光,张雪梅估计是胡若雯,车到了近前,胡若雯下来,问:“张总,怎么会把他扔了。”

“回去再说。他若问是否遇见我,你就说没注意,见到他后交车,你坐后排。”

“张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你路上小心啊。”

张雪梅上了车,给郭连成打电话,说想听一下录音,让他把录音机交给赖翠娥。回到公司,已是深夜,她看见王晓寒房间灯还亮着,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一下。

“哪位?”

“安夫人。”

门开了,王晓寒如同见到久别的亲人:“不是说去瑞金了吗?若雯呢?”

“本来想去的,半道上周如生打电话,说有事要商议。安夫人,有吃得吗?饿死了。”

“有的,娥姐送来的牛奶和点心,还有水果。”

张雪梅一气喝下一杯热牛奶,吃着点心,说,“安夫人,我本来想利用职工-代-表-大-会,让你名正言顺地接替安先生的职位,但看着一群张牙舞爪的人,隐约觉得还是需要一个过渡。你看如何?”

“雪梅呀,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不要考虑过渡的事,以目前柠檬酸厂的状况,唯有你能力挽狂澜。”

“安夫人若是这么想,我就没什么顾虑了,明天让若雯办理法人变更手续。夜深了,安夫人早点休息吧。”

张雪梅回到自己房间,见桌上摆着录音机,打开了听。开始,她是坐着,听着,不由站起,怒火中烧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录音听完,她气极而笑,张雪梅呀!天底下还有你这么愚蠢的人吗?被一个小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竟然还替他说情。此仇不报,枉来人世!

胡若雯回来了,两人简短说了分开后的情况,张雪梅嘱咐,不要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安夫人,她若问,就说原本想去瑞金的,因为周如生追了过去才不得不回。

说着,张雪梅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对胡若雯说:“快回吧,我要休息了。”

胡若雯离开,张雪梅才接听。

“雪梅,你下来,给我一个说法!”

张雪梅嘻嘻地笑着:“哈,周总,我出气了,没什么好说的。哎呀,困死了,有事明天再说。”

“你困死了,我痛死了!膝盖烂了,你要送我去医院。”

“你呀,找错人了,该找郭孝芹的。我要送,我只愿意送你去火葬场。”

张雪梅关了手机,慢慢按下录音机,周如生电话再次进来,她按下免提,不耐烦地:“有玩没完!”

“我腿真的摔破了。”

“我没把你推下悬崖算你幸运。”

“雪梅,你可是被安南山鬼魂附体了,要不是我躲开,这会儿该在阎王那里报到。”

“你才被鬼魂附体!我警告你多少次了,不要痴人说梦,我不可能看上你的。周如生,郭连成骂你什么来,厚颜无耻是吧?骂的恰如其分,我怎么可能嫁给你,死了这条心吧!”

“郭连成,他就是一狗,我都懒得理他,倒是许颜芹这个人你要提防。现在的形势十分微妙,他们两人出卖你的正直,博得安夫人的信任,而你还傻乎乎地帮他们说话。一旦王晓寒当了董事长,郭连成就是总经理,而你还是副总。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我当然明白!管他谁当总经理,都比你当好。”

“你以为郭连成会像我一样对待你?你错了!不要太自信,他一定会说服王晓寒,让朱斌代替你。到那时,你、我什么都不是。好——不说你我的得失,就是清源生化,到底能活多久你比我还清楚。”

“那又怎么样?总比我现在整天被一只狼盯在身后强。老周,求求你,放过我行吗?我实在不能同你生活在一起。半年前,你把我骗去看石灰,在大山深处,你说要与我联手把安先生挤走,让我当董事长,你做董事长丈夫,我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回来后,你说听我的,就算什么也没说,我相信了你。在宜春,你担心董事长要撤换你,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帮你说话,甚至对安先生使性子说,要把老周换了,那就连我一起换,董事长这才让若雯把打印好的免职文件撕了。事情赶得这么巧,你与他一起去南昌,他来了就出了车祸。老周,你难道没听外面怎么说的?说是你我联手把董事长害了!”

“雪梅,你相信我会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那——外面都说,你和他上过床,你也承认吗?”

“你混蛋!不说这事我不气……知道我为什么想把你推下悬崖吗?想起孟莲弄的录音我就想把你碎尸万段!你在会上推了干干净净,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什么香港来了重要客人,让我一个人在白云山庄享受,都是你的阴谋。我恨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吴敬仁骂我,闹着要离婚,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你这个混蛋从中离间。周如生,你若连这一点都不敢承认,那就没什么话要说了。”

“我——不承认!我什么事都没做!”

“呵呵,你这人太可怕了!小人一个,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小人。既然你什么都没做,我明天就与吴敬仁复婚,哪怕跪在地上求,也要把婚复了!”

说完,张雪梅挂了电话,气恼地关了录音,懊恼地问自己,怎么办呢?看来这种老掉牙的办法对付他这样的人根本没有。

周如生再次打来电话,张雪梅忧心忡忡的语气:“老周,你这样,我真的怀疑董事长的死与你有关。从今以后,我不想再与你说话,免得有一天老天找到你,把我也牵扯进去。”

“雪梅,我知道你在录音,别听郭连成的,没有的事。”

张雪梅恼怒,一下按下清洗按键,大声说:“小人就是小人!你等着,我让赖翠娥把录音机给你送去!我让郭连成送录音机,是想把诬陷我的脏脏声音抹去,你竟然说我……”

她说着,拿起正在清洗的录音机,出门去一楼,到了赖翠娥门前,录音机清音完毕,喊了一声:“赖大姐,把这个东西给周如生送去。”

赖翠娥室内的灯亮了,张雪梅见录音机放在窗台上,转身离开。走着,豁然明白,自己不该让郭连成把录音机交给赖翠娥。倒不是怀疑赖翠娥,而是周如生神经太紧张了,每天都会打电话问安夫人这边的情况;谁来过,呆了多久。赖翠娥没错,错的是自己百密一疏,用小人的伎俩对付小人,焉有不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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