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过，北风卷残云，日渐寒。

姑苏城是一个三线城市，属于半工业半农业的城市。它，东部兴工业，厂房烟囱林立；西部重农业，果园田地横陈。

这一日，一个剑眉少年漫无目的地走在西部农业区。早已过了采摘季节，田间少有人烟。

“考试从来都不及格。老师你问我为什么？小爷我如实回答说我不爱学习。”

“你又问我，‘作为学生，你不爱学习你爱什么？’”

“小爷我又如实回答，‘爱看武侠小说。一心想着练就奇世神功。然后，惩恶扬善、济世为民！’”

“小爷我是如此之诚实。可是结果呢？你先是把我的小说没收了。又打电话告诉了我老爹，上次回到家，那给我一顿痛揍啊！边揍我还边说什么‘你不是要练奇世神功吗？你不是要做大侠吗？大侠从不喊疼。’”

“这不是一派胡言吗？难道大侠的屁股就不是肉长的？”男孩摸摸屁股，仿佛疼痛感仍在。

“小爷我呢，向来是很公平的。你们害小爷被痛揍了一顿，我把你们的香烟掉个包。其实，里面也没放什么了。就是听说胡椒粉的味道吸起来很是独特，十分够劲。小爷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了一点！”

想象着校长和老师吞云吐雾地吸食胡椒粉，而后被呛得泪流满面的情景，他不禁哈哈一笑。

“这也怪不得小爷我。人本各有所爱，也各有所长。死记硬背地考分数，非我所爱。你们老训斥我作甚！”

男孩将地垄上尘土踢得满天飞，兀自在那里自言自语：“每次你们训小爷的时候，都坐在那里义正言辞，唾沫满天飞。却让小爷我站在一边听你们训斥。就似小爷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哼哼！一烟管胡椒粉喂饱你们。”

冬日，天本就黑的早些。此时，太阳向西边一垂，天色已然昏暗了。

男孩仍旧嘟嘟囔囔踢着尘土，“知道为什么踢你吗？第一、让你这个白胡子老头打电话叫家长；第二，让你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摆臭架子说小爷我是‘七差学生’。学习差、品行差、纪律差，，，还有啥差来着？”男孩挠着脑袋再也想不起来。思索良久，猛地一抬头，只见月亮早已挂在天上。天色已晚，该回家了！可是，想到父亲那素来严峻的面孔，男孩不由得踌躇起来。自是不敢回去。

“咦，那是什么？”男孩注目远望，只见远处林间，似有一阵幽光闪烁。如若有大人在此，看到如此情景。必要领着孩子远去。田间多坟墓，骨质氧化生磷，随风而飘，遇氧而燃，是为鬼火。甚是不详！然而，小孩子却哪里懂这些？

男孩好奇地追着鬼火跑去。

只见那鬼火似近实远，忽近忽远。仿佛远在天边，却又似近在眼前。男孩奔波许久，直累的气喘吁吁。抬眼一望，鬼火仍在那里，仿佛自己追逐半天，并未靠近它丝毫。

“不行，必须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准要再挨揍！”

男孩虽小，心里却自有一番计较。他知道，校长和老师在电话里定然会将自己素日的“胡作非为”以及一如既往的“考试大零零”，如实通知家长。如果放学直接回去，定少不了一顿责打。于是，悄悄溜出来，晚点回去。如此一来，父母寻自己不见，必然十分担心自己安全。

此时，自己再回去。即使他们再生气，也只能憋着放于其次。很有可能还会鼓励、安慰一番：“孩子，没事。成绩是一时的。以后不要想不开，独自乱跑了。父母多担心啊！”

“嘿嘿！”想着父亲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不得不柔声安慰自己的画面，男孩勾起嘴角、一脸坏笑。

他转过身来，寻着原路返回。

说来却也奇怪，只见原本远远的鬼火，随着男孩的转身转眼间便闪烁到了男孩的身前。

一阵透体凉风吹过，鬼火熄灭，“啪嗒”一声，一件东西掉在地上。

男孩弯身将它捡起来，趁着月光一看，只见这是一幅被烧了大半的残画。画中素墨勾勒着一女子，身姿婀娜。然而，画被烧了大半。画中女子左肩及右跨以下的部分已经毁去。女子右手持了一柄圆扇，上面绘了三朵火红的并蒂莲花。花旁题了一行小字：

【渠水悠悠，花三朵，并蒂是为莲。】

男孩读了两遍，自是不懂。看着画中女子的眉目，端庄舒雅，似笑似嗔，竟像是在对着自己笑一般。“好美！这般美，原只应存于画中。”

“不知这画中的女子是谁？竟然如此之美。小爷喜欢。”

如有他人在旁边看到男孩如此言语，定要惊讶于男孩的早熟。又怎知，此男孩虽然对学习一事毫不上心，但对各种武侠小说却是过目不忘。每每自比武侠传记中的侠之大者，对小说里的诸般人物，尤其是对英雄美女品头论足。

当下，男孩将残画小心地卷起来，塞入书包，向家飞奔而去。

姑苏城由内而外分了五层。在西三环边上的一个小区里，有一栋矮矮的小楼。小楼坐北朝南，每层均有东西两家住户。男孩的家便在这栋小楼的第九层西侧。编号901。

男孩久久不归，901内早已吵翻了天。

一个女子的声音嘶吼着：“你整天板着驴脸，屁大点事就训咱儿子。他才多大？”

“我这还不是为了他将来能有出息吗？”一男子委屈地辩白。

“有出息？他才多大点孩子？学习已经够累了，回来还得被你训斥。你如他这般年龄的时候，没准还不如他呢！现在，却义正言辞跟孔老夫子似的训斥他，这不许做，那不许做！”话未说完，就听见锅碗瓢盆“噼里啪啦”被她摔了一地。

“咱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年龄不大，鬼点子忒多！而且，胆大妄为。能不好好管吗？”

女人上去揪住男人的耳朵：“我不管，你去把我儿子找回来。你不要他，我还要。你嫌弃他，我不嫌弃。不行，我就自个养。他才多大，就被你逼得离家出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说道最后，女人竟“哇哇”哭了起来。

“我哪里逼他离家出走了？他校长跟我打电话，噼里啪啦地把我这个家长训了一顿。说他‘上外语课背文言文古诗’，‘自习课看武侠小说’，‘班里俩同学争块橡皮，他把人各揍一顿，说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们俩为块橡皮争强斗狠太不争气。’，，，”男人点燃一根香烟，吧嗒吧嗒满脸愤懑：“他校长还说，子不孝父之过，有其父必有其子。还说，咱儿子之所以这样，跟咱们的家庭教育有必然关系。否则，那么多学生在同一个教室，享受同样的教育。为什么有的学习好？有的学习差？”

女人听完将桌子拍的“啪啪”响：“一派胡言！咱儿子多么聪明，多么优秀。不同的学生，不同的教法。咱儿子活泼好动，你用教林黛玉的方法去教鲁智深能行吗？”

男人深吸两口，一根香烟已经见底。吐出两个烦恼的烟圈：“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校长主任是这么说的‘论教育，我们是专业的。我们的教法非常之科学，非常之正确’。就在刚才，校长又气呼呼地打来电话。上气不接下气地边咳嗽边吼着叫。。。”

男人用手掐住嗓子学着那声音的模样，嗓子沙哑地嘶吼着：“咳咳，你儿子偷偷在我烟卷中放胡椒粉，给我呛得，咳咳，明天你来一趟，咱们好好聊聊！咳咳，你也品尝下你儿子的杰作！咳咳。。”男子松开手接着说道：“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咱这儿子也确实调皮的紧。明天你去跟校长谈吧。也不知道他现在咳嗽止住了没？！”

女子听完，长叹了口气说道：“唉！再等半个时辰。儿子再不回来就报警挂走失吧。咱们发动亲戚朋友，一块去找。”

“唉！只能如此了。”男子无力地坐在地上。

女人挽住男人的臂膀坐到他旁边：“你也熄熄火，儿子回来别发脾气。好好劝导。人非圣贤，谁还不犯点小错？将来长大懂事了，他自会慢慢改的。”

男人点点头，燃了根香烟又一口一口地吸了起来。

女人痴痴地看着男人，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咱儿子没准也是好意。你们烟瘾都这么大，不给你们点特别的口味，怎么舍得戒了？！我素日教导他，吸烟有害健康。想必他也是为了你们好。只是不知这胡椒粉会是啥滋味，要不明个你去找校长试试？哈哈，你们一块吞云吐雾，然后一块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