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恩娃没有来并州参加狗娃的婚礼，杏儿觉得脸上难看的。村里的规矩可和城里头不同，村里订了婚的，一方家里有红白喜事，一般会告诉另一方的，亲家得随礼，这叫动新亲。可狗娃结婚，恩娃不仅没来，而且连礼也没随，这意味着什么，杏儿心里自然清楚。其实，在此之前，就觉察到恩娃是有意疏远她了，想到这个，杏儿的心情肯定好不起来。可哥嫂在度蜜月，她又不好显出来，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想来想去的。

过了正月十五，秀儿回古平上班去了，杏儿这才不强装欢颜了。当然，杏儿在想什么，狗娃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甚至比杏儿还想得深、想得远呢。不是吗？狗娃除了操心妹妹的终身大事，甚至都想到他的成家给杏儿带来的影响了。

这天，是个礼拜天，太阳很好，没有大风，杏儿钻在房间一个上午都不出来。快中午了，狗娃推开门说，不做饭了，要带杏儿下馆子去。于是，两人便下楼在小区门口的小馆子，狗娃要了干切牛肉的汤面，杏儿则要了红烧牛肉炒面，两人一边一边聊。“最近恩娃没来信？”“没有。”“怎么啦？”“没咋。”看杏儿不想提这个事，狗娃也就没有再问。

快吃完的时候，狗娃说：“哎，咱下午去玩玩吧？这么好的天。”“啥？”“哈哈，心不在焉，额说咱走动物园玩玩去。”“哦，行啊，嘿嘿。”于是，兄妹俩从小店出来，招手拦了辆出租车，一溜烟向并州动物园而去。

动物园离狗娃住的地方也不是太远，不一会儿就到了。这动物园，北方的特点很明显，柏树比较多，也有杨树和柳树，只是这杨柳树叶都还没出来，总之，一看就和南方的不一样。狗娃领着杏儿看了猴子、长颈鹿、孔雀、野猪、河马、狮子、豹子，还有一些记不清名字的动物，就是没见着老虎。杏儿从小在村里长大，到并州后也很少出来玩，自然挺开心，在猴园那里就玩了好一会儿。

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杏儿不禁问道：“怎么想起来带额出来玩的呢？”“哈哈，给你散散心嘛，见你最近心情不好。”“嘿嘿，也没啥，就是觉得有点累。”“傻丫头，还瞒额呀？”“没有。”“你当额傻子呀？”“嘿嘿。”

“额结婚的时候，恩娃没来，你不开心。你当额不知道？”“嘿嘿。”“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来额也能理解，你犯不着想那么多。你嫂子是城里人，不知道咱老家的那些规矩，她更不会有想法的。”“知道。”“恩娃嘛，也大了，有自尊心。而且总归是男子汉嘛，事情让他自己解决去吧，还有他爹妈呢。额是帮不上忙，你可甭怪额。”“没怪你。”“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额知道。”“他回去了，落实工作也好，适应变化也好，都得有一个过程，就让他自己调节去吧。”“嗯。”“你就先在这里干着。”“嗯。”

“对你们俩这事情，你有啥想法吗？”“那还能有啥想法呢。”“嘿嘿，你明白额啥意思。”“嘿嘿，其他的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呢。”“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哎呀，还有啥看头呢。”“哦，你说没有就没有，有了就早点告诉额。”“嘿嘿，哎呀，你都说啥呢？！”“啊，好好，不说这个了。”

杏儿又笑着问道：“哎，你听说了吗？”“啥？”“就那小林嘛。”“小林咋啦？”“谈了个对象，是机械厂的。”“哦。”“听说是个技术员。”“那好呀，有技术就不愁了。”“额也是说。其实……”“咋？”“其实小林人蛮好的。”“啊，这额知道。”“嘿嘿。”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狗娃又带妹妹玩了碰碰车什么的，杏儿可开心了。就这样，两人玩了一个下午，便坐公交车回去了。

话分两头说。却说川川开过春背上行李到南方找他大哥来了。海海一家三口春节没有回老家去，之前也没有收到弟弟的来信；因此，对川川的突然到来有点纳闷，甚至心里不大舒服。而海海媳妇呢？那就更不用说了，怪海海是肯定的，人家心里认为，海海事前肯定知道这个消息，不给她讲，不是想蒙混过关，就是不把她当回事。但莉莉还是顾大体的，只瞟了海海一眼，还是忍着没有马上说出来，把纸捅破。

当天吃过晚饭，海海对川川说：“走，咱俩到楼下转转去。”“嗯。”“给。”出了房门，海海自己拿了支香烟，也递给川川一支。“哎，额这儿有。来，抽一支咱老家的。”“哈哈，咱老家能有什么好烟呢，还是抽这吧。”“嘿嘿。”两人一边抽烟，一边来到了楼下。

“川川，你怎么突然来了呢？”“哦，额是说，看你能给额揽个生意嘛。”“你还在推销玻璃刀？”“嗯。”“玻璃刀嘛，北方用的多。早晚温差大，用玻璃费，换得勤。”

“嘿嘿，南方这边也用的不少，一路上那些楼房，窗户都那么大、那么多，那店面就更不用说了，那么多橱窗，整个一面墙都是玻璃的，还有门，也是玻璃的。看南方这架势，玻璃刀用得比北方还多呢。”“哈哈，你观察得还蛮仔细的嘛。”“那还用说嘛，咱跑这个的，不留心哪里能行呢？”“嘿嘿，可额不认识这方面的人。”

“这不要紧。你们这在外面干事的，接触的人多，多打听、多联系，拐几个弯不就认识了？”“哈哈，话是不假。但其实，社会分工越来越细，每个人平时接触的面也就越来越窄。甭说啥了，就是住在同一个单元、同一幢楼的，多年都不一定认识。隔行如隔山嘛，哪有那么容易。”

“哎呀，你这话说的，额就不爱听。额这些年在东北跑玻璃刀子，敢就有熟人？还不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硬着头皮一家一家地跑哩？”“嘿嘿，额知道你也不容易。”“哥哥，就看在你兄弟不容易的份上，想办法帮帮吧，额还得盖房子呢，一直和咱爹妈、洋洋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也太挤了。”“这额知道。”“贩焦炭那么大的买卖，你都能帮了，这点小事还能难住你？”“嘿嘿。”海海苦笑了一下，又递给川川一支香烟。

“哦，额明白了，你是看额帮了咱爹爹，你也跑来了。”（柿子湾一带，称父亲叫爹；称父亲的哥哥、弟弟，按排行分别叫大爹、二爹、三爹，以此类推，称父亲最小的弟弟或者就一个弟弟的，叫爹爹。名词“爹”重叠使用，有小的意思）“嘿嘿，不怕你笑话。咱爹爹来得时候，也和你一样，突然就跑来了。要额帮他找个下家，贩焦炭，而且住在额这儿不走。可额不认识这方面的人，没办法，一到休息日就带着他去跑，跑一回落空，跑一回落空，跑得额都没心劲了。你嫂子天天唠叨。最后，咱爹爹眊上实在是不行，都准备空手回去了。”“哦。”“那天额就说咱死马当活马医，跑远点，一直跑到郊区。哎，就巧了，正好碰到人家一家工厂要焦炭。就这样瞎猫碰到了死老鼠，把生意做成了的。”“哦，原来是这样呀。额刚开始跑东北的时候，也是这样，哎呀，实实和要饭差不多。”“所以，不怕你多心，你这又突然来了，额都有些怕了。”

“哎呀，哥，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额也体谅你的难处。”“能理解就行。”“理解，咋能不理解呢。哥，这样吧，来额都来了，就算额来你这儿玩的，你就再试试吧。反正，在这儿你认识的人比额多多了，就打打电话，先联系联系。总比额瞎跑强吧。”“川川，你们也得替额想一想，咱这屋里一大家子呢，个个都找额一个人，今天是这个来了，明天又是那个来了，额哪里能应付得了呢？”川川想一想也是，一时没答话，只顾抽着他的烟。

“你嫂子讨厌死了，老在耳边唠叨，说找了个农村出来的亏死了。说人家都是公婆贴补的，可咱这倒好，不但要贴老家，还得帮老家这个揽生意、帮那个张罗买卖，不得消停。”“哎呀，哥，你甭说了。额头一天来，你就给额说了这些个，都叫额没法在你这儿待了。你不说，额也看见了，额嫂子就不高兴。那这样吧，额住到宾馆去。”“甭嫌额说，额说的是实情。”

“哎呀，干脆额今天晚上就住到宾馆去。额也看过了，你这房子也忒小的，那咋住呢？咱爹爹也真是的，就能那么多天挤在你这里，难怪额嫂子讨厌的。”“川川，你也甭赌气，来了还是挤在额这里吧。不然，咱爹妈会咋想呢？再说了，你真住到宾馆去，额这脸也没就地方放。”

“哦，这话额得听，额就在你这儿挤两天。要真不行了，额还去跑东北去。嘿嘿，赖好跑了这些个年了，也有几个老客户了。”“唉！额也是没办法。”“就试两天，不行额就走，也不让你太作难。”

就这样，兄弟俩在楼下谈了谈之后，便上了楼。海海还是把客厅的饭桌移了移，支了一张折叠床，让弟弟住了下来。但不知怎的，此后一连两天，海海都没有为弟弟的事儿给朋友打电话，只是到了双休日，才带弟弟出去了，到景点逛了逛。

莉莉见川川只字没提生意的事儿，也就装傻，不问川川的来意，在海海面前露了一句说：“咱这亲戚来得也太勤快了点，家里就安生不下来”。谁知这话碰巧被川川无意中听见了。乡下的孩子穷归穷，可自尊心强，川川更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于是，又过了几天，川川见海海还没有动静，老让他在家里歇着，就干脆佯装没有什么心思的样子，背上行李要走。而海海呢?也没有挡。只是送川川走的时候，海海瞒着媳妇硬塞给弟弟一些钱。就这样，川川大失所望地真的回老家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