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楚洛的时候，顾暖竟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尤其是看到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变成如今这副缄默落魄的模样，哪怕对方曾经为了姜泽而和自己敌对过，顾暖竟也在生不出什么愤怒的心思。

她如今内心有的，仅仅只是放下一切后的宁静和淡然。

姜泽的死对于楚洛来说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自从那天问夜司爵要走姜泽的骨灰以后，他就在没有出过门，原本顾暖以为他也不会想要见到自己，却不想，楚洛意外的答应的很痛快。

楚洛约顾暖见面的地方是他自己在帝都的公寓，此刻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令他恨入骨髓的女人，脸上温柔的面具彻底撕碎，只剩下满脸的疲惫和沧桑。

“他在哪？”

知道楚洛讨厌自己，顾暖也不过多寒暄，而是直奔主题。

楚洛闻言扯了扯嘴角，嘲讽一笑，冷冷道，“跟我来。”

顾暖见他痛恨厌恶的看着自己，一点也不意外或者生气。

这都是她预料之中的反应。

只是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对于楚洛来说姜泽这样重要，据她所知，他们也并不是什么要好的朋友。

不过话到嘴边，顾暖最终也没有问出口，有些事，也许还是沉寂一辈子比较好，至少对于现在的结局来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楚洛走到一扇门前，瘦削的手指轻轻搭门把上，却迟迟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顾暖抬头去看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他开口。

终于，在两人沉默半晌后，楚洛压抑着自己复杂的情绪，声音沙哑着，颤抖的问道，“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吗？”

顾暖眼眸一暗，缓缓道，“想问，不过我觉得你不会想要告诉我，或者说，你不屑于告诉我。”

楚洛闻言意外的挑眉回头看向顾暖，他久久的注视着顾暖淡然的脸颊，沉默一瞬后，自嘲一笑，“我也以为自己会不屑于告诉你，但是现在看来，我也只能把闷了许久的话和你说了。”

“这世上，恐怕除了姜泽之外，也就只剩下你可以理解我的感受了，真是可笑，对不对？”

顾暖依然没有说话，这倒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而是因为她明白，从现在开始，楚洛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而她要做的，只是当好一个倾听者。

楚洛垂下眼帘，挫败的依靠在墙上，一向厌恶香烟的他，竟然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根烟点燃。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在烟雾缭绕中，楚洛的眼神竟然有些迷茫和落寞。

“在没遇到姜泽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才是医学界的天才，是医学界中唯一能够解决世人无法解决的问题的人。”

“但是我错了，几年前，我第一次遇到姜泽的时候，也正是我最心高气傲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正致力于解决一个疑难杂症，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甚至是走火入魔，我都没有丝毫头绪。”

“可是就在我人生中最黑暗迷茫的时候，姜泽出现了，他让我知道了自己其实有多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同时也让我知道了真正的天才和高傲是什么样的。”

楚洛似乎回忆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微笑，眼眸也柔和了许多，有那么一瞬间，顾暖竟然感觉自己从他身上看到了平和。

楚洛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回忆道，“那个对于我来说始终无法破解的难题，姜泽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便轻而易举的解决了，顾暖，你知道吗，姜泽在医学上的天赋，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任何的难题到了他的面前，都不再是问题。”

“原本以他的天赋，他在医学界的成就该是世界瞩目的，他会攻破一个又一个的难题，成为被历史纪念的伟人。”

“但是他放弃了这一切的荣耀，选择屈居于一个小小的聊城，只为陪在你身边！”

楚洛神情突然激动暴躁了起来，他红着眼死死瞪着顾暖，几乎要愤怒的把她撕碎一般。

顾暖惊了一下，然后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甘示弱的看向楚洛，轻声说道，“可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楚洛闻言怔愣了许久，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顾暖，半晌，楚洛挫败的低下头来，自嘲一笑，“你说得对，我认为是荣耀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他所追求的，在他眼里，这些就和垃圾没有丝毫区别。”

“姜家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过了，因为曾经受过的虐待，姜泽一直都很痛恨医学，更加痛恨自己是个医生，对他来说，治病救人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救的人越多，只会越让他感到自己不过是姜家制造出来的一个提线木偶，只会越让他痛恨厌恶自己的身份血脉。”

楚洛深深吸了一大口烟，似乎想借着呛人的烟味麻痹自己一般，“是你给了他希望和温暖，只有在你身边的时候他才会感到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姜家制造出来的，没有感情的冷冰冰的怪物。”

他说着，目光忽然紧紧看向了顾暖，无比认真的问道，“顾暖，如果当初你没有忘记和姜泽初遇的记忆，如果八年前是姜泽先救下的你，现在的你，会不会就和姜泽在一起，一如现在跟夜司爵那样，恩恩爱爱的活着？”

顾暖闻言眼眸一闪，手指死死的攥紧。

楚洛的问题，她何尝没有问过自己，但无论她扪心自问多少遍，无论她欺骗自己多少遍，答案都是一样的。

“不会。”

顾暖深深叹了一口气，似是惋惜，似是无奈，“就算我没有忘记过，就算他会先救下我，最后的结局，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当真不会？”楚洛不死心的盯着顾暖。

顾暖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当真不会。”

楚洛又是怔愣了许久，忽然嘲讽一笑，竟是落下了一滴眼泪。

他哭着，又笑着，喃喃自语道，“看啊，姜泽，到头来，所有的一切当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啊。”（未完待续）